她低头,看见了自己脚上的缀着珍珠的锈鞋,忽然猛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山贼!他们要是贼人,怎么会让自己留下了这双鞋,自己也没有死,李三爷的刀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自己却没有死,李三爷为什么没有杀死她,是他故意的还是遗漏了,他是郎君派来接人的,是……是郎君的人。
也许是郎君要我们死!她被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蜷缩进了老妇人的怀中。
老妇人赶紧安抚她,看她惊惧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好孩子,等你长大了,或许也寻得了机会去追究仇敌,可眼下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
她抹着泪点头,“我明白,我知道的。”
老妇人看她半响,问道:“婆婆也是孤身一人,你要是不嫌我家贫,往后咱们祖孙两个便做个伴,可好?”
小令闻言抬起头,看着面前慈祥地面容,立刻掀开身上的薄被,猛地跪在地上,朝老妇人猛磕了三个头,“小令谢婆婆……谢祖母,小令拜见祖母!”
老妇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瞬间又看到她腿上麻布缠裹的伤口沁出血来,心疼不已,忙搂着她起身。
正在老少二人泪眼相对时,墓庐外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大伯母,大伯母。”
老妇人便叫小令先歇着,自己出去看了,见到是族中一个小辈,忙问他发生了何事。
“六郎的聘礼被他们抢走了,他们说要检查里面有没有从祖屋里拿走的东西。”
“胡闹!”老妇人攥着腰间的麻绳“唾”了一声,“什么祖屋,那是我家的屋子!与他们半点不相干,轮得上他们去检查?”
她说着就要动身,“这是欺负我老妇人一个奈何不了他们了,走,走,他们要是敢挡了六郎的姻缘,我这把老骨头跟他们拼了。”
来人忙搀扶着他,神态殷勤,“大伯母,我看还是要早点为大哥哥过继个孩子,不然他们总有由头来说您。”
“过继什么孩子!”老妇人立刻像一只炸了毛的老虎,“等我死了,那几间屋子就是六郎的……”
“大伯母,六郎只是在您膝下养了几年,他上头还有个爹在呢,族长跟七叔哪里会同意让您将祖屋交给他,大哥哥走得早,这是谁也不愿见到的,依侄儿之见,叔母还是尽早给大哥哥过继个嗣子……”
老妇人听着耳边人絮絮叨叨,归根结底就是要劝自己为过世的儿子过继嗣子,她看着面前人的殷勤作态,又想起此人人品性情,终究冷哼一声,甩开他搀扶着自己的手,“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家那小子我瞧不上,你在我这里献殷勤,还不如去老七面前给他捧花奉酒,保不齐他看上你了,叫你去他府里做个管事牵头的,岂不比你过继了孩子给我,熬死我了才拿到屋子献给他更强些?”
那人心思被点破,讪笑应道:“大伯母这是什么话,我也是为六郎着急,这才赶着来通知您一声。”
说罢又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看老妇人停住了脚步,便也称家中还有事,先赶回去了。
老妇人看他飞也似地遁走,又是一声唾,眉目却凝重起来。
她早年寡居,独力抚养独子长大,至长成时已是大好儿郎,一身的好武艺,在县中武馆做事,三年前却突遭横祸,上山打猎时不慎落入陷阱,丧了性命。
犹记得她去认领时,只见到她那儿子横尸在林子里,身上有几个血窟窿,什么陷阱会伤成这样?她那儿子七岁就能在林子里猎兔子了,怎么会看不见几个陷阱?
可纵她满心疑惑,如何也换不回她儿子的命来,后来在收敛尸身时,终于让她看见了破绽,有一块箭羽的残片在伤口处,她敢肯定,她儿子绝不是落下陷阱而亡。
她几次拿着那残羽去衙门告状,都被驳斥回来,正有一个做官的族人回乡来省亲,她便去央求族人,族人看了残羽后却不肯应了,说怕是有些达官贵人从此地经过,山野打猎时不慎伤了人,他不敢应。
若真相果真如他所言,那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可眼下,眼下那人竟怂恿族人们来要自己手上那几间屋子,他一放话,族人们便都如饿狼般撕扯上来了,打量着她是外头嫁进来的,打量着她无儿无女了,连她那仅剩的屋子都想要抢了去……
“婆婆,祖母!”
她听到声音回过神,也不着急回去了,转回墓庐,看到小令吃了一碗羹,将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坐在床上乖乖地看着她,“祖母,我吃完了。”
她点头笑道:“好,乖孙,吃得……”她止住话,定神看着小令,良久才指着茅庐外的一座坟道:“孩子,那是我的孩儿,你可愿,可愿认我儿做父?”
小令呆愣了一瞬,透过茅草搭就的门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座坟,忙不迭地回道:“我愿意,祖母,我愿意,我这就去给他……去给父亲磕头。”
“不是给他做女儿,是,是给他做儿子,孩子,你愿不愿意?”
小令又是一愣,做儿子?怎么做儿子?她低头看着衣衫,突然想起来小郎君,是要自己打扮得像小郎君那样吗?
她一抬头,就看见老妇人憔悴的模样,心里更难受起来,忙点头道:“我愿意,祖母,您教我怎么做父亲的儿子。”
老妇人忙抱住了她,眼里的泪似落雨一般,打湿了一地的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