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那门子一看是钟氏族人,刚想要让他们进门,忽然目光扫到钟令,笑容就顿在脸上。
钟令忙对他摆手,“我不进门。”
钟十三郎便道:“不劳招待了,只叫我家韫娘出来就是,便说我们来接她回家了。”
门子当即应声,转回头就关上了门。
钟十三回头,看到钟令正对着石狮子端详,丝毫没有不被欢迎的尴尬。
难怪自己不如他了。他心内自卑起来,这样的心胸,自己不知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有。
那头的钟令打量了几圈石狮子,心中却想这不是从前那对了,那对石狮子的每只脚都被自己砸断了一趾,眼前这对却完整无缺,族长他老人家还这样好面子呢!换石狮子都是偷偷换的?
她思想间,前方的宅门打开,门子笑着将一个女子送了出来。
钟韫见到他们,又是迷惑又是欣喜,“不过几步路,我自己也能回去的,哥哥怎么来了?十五哥怎么也来了?”
钟十三郎笑叹道:“你可是惹出了大麻烦了。”
她脚步一顿,“什么麻烦?”
钟十三郎便将事情又讲了一遍,钟韫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丝指责的意味,应时气道:“我昨日就说过了我不要见,什么李家庄王家庄的,我都不想见,我与娘说过了,若是非要叫我见,我也只能做个木头桩子任他们瞧。况且我来馨姐姐这里也跟哥哥说过了,他们舍不得叫醒你问一声,倒是带着一群人去十五哥那里喊打喊骂的,麻烦是他们惹出来的,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媒妁将定,你一句话不见便不见了?”
钟韫看他摆上了兄长的谱,道:“我也没有说不见,我也晓得为爹娘留面子的,他们但凡叫醒你问一声,将我接了回去不见见了?哥哥说话也好没道理,不见的话我为什么说不得,我不是个人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哥哥听不明白么,我不求着他们娇惜我,只想晚几年出嫁,可是他们讲不通。”她眼里一下子就带了水光,“我也不白吃家里的饭,我能做绣活,怎么就非要把我送出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十三哥,韫娘,回去再说。”钟令看到路边的行人,打断他们,“先回家吧。”
钟韫用袖子擦了泪,走到钟令身边去,与兄长隔开。
钟十三郎看她这般,也软了语气,“你不想嫁这家,可是他家不好么?”
钟韫愣了愣,摇头道:“我们这样的庄户人家,能与他家结亲也是极好了。”
“那是那个人不好?”
“我不曾见过他,不知道他如何。”
“那你为何不想嫁?”
钟韫低着头,不觉鼻头又是一酸,自己不想嫁,只能从这两件事里找原因吗?
钟十三郎许久等不到回答,停下来问她,“你与我说,为何不想嫁,我去回绝了他家。”
钟韫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看得他心里一惊,他听到妹妹说:“只是我不想嫁,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钟十三郎也一呆,“总要有个理由……”
钟令深叹了一口气,“可是十三哥,不想嫁,这就是理由啊。”
“这算什么理由?”钟十三郎问。
“她不想,这就是理由。”
钟韫气道:“那一家好不好,那个人好不好,都不是我不想的理由,我不想,就是我不想,哥哥能明白吗?”
钟十三郎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钟韫反问他:“为何说不得?”
钟十三郎张张嘴,却一个字也不曾吐出,为什么说不得?
他要如何解释,他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什么人才能说得出不想就是不想?他的妹妹不过认得几个字,怎么能说出这样乖戾的话?
钟令沉默地看着这对兄妹,看到族兄幽幽的眼神挪到了自己身上,“十五弟,这是个什么理由?”
“是从心所欲,任运真心的道理。”
“从心所欲,而不逾矩。”钟十三郎低喃一句,又道:“圣人且达不到从心所欲的境界,何况是你我,韫娘,这不是理由,这说服不了我,这不过是痴话,任是说去了谁人面前,想来也不过是一句女儿家耍性子。”
钟韫惨笑一声,“哥哥,我连你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说服爹娘,你好歹还问我一句理由。”
钟十三郎哑口无言,静默了半晌。
钟令打破了沉默,“十三哥先去六叔家知会一声吧。”
钟十三郎叹一口气,想着妹妹素来与钟令交好,兴许他能开解一二,便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