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年都去无量观上香,必然也知道观中文昌帝君殿香火旺盛的原因。”
她抽泣的声音渐渐低下了,听着钟令说道:“七年前杜见升杜大人中榜眼后,无意间透露出在他科考的那几年,他妻子曾在沧州信阳县无量观的文昌帝君像前诵经三年,三年未踏出道观与家人相见,方才有他科举顺利。”
她听完不解地看向钟令,“我的事也能去文昌帝君面前求愿?”
钟令道:“是也不是,我说的是个笨办法,但是可以让你躲得几年清净,我曾去过那道观,如今仍有不少女眷效仿杜夫人在无量观中求愿长住,在内修行的女眷,有苦的,也有不苦的,叫苦的多数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女眷,去往观里要先奉上几十两的香油钱,不能留奴仆侍奉,她们平素都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一旦吃饭穿衣少了人伺候便觉得苦了。不苦的是寻常人家的女眷,虽不需香油钱,但需要给观里做些烹煮洒扫的活,这些她们在家中都是常做的,又不用打理琐细繁重的家务,不用侍奉公婆丈夫,上午念半日的经就是了,我想,你若是前往道观修行,为十三哥诵经求愿,至少两三年内,是能得清净的。”
钟韫听完,泪也不流了,眼中显出光采,“若如此,将来不论哥哥科考如何,仕途如何,我这样的妹妹也是毫无指摘之处的,我为了他的前途,都去了道观苦修,到时候等我回家,他应是成家了,家中他也能做主了,他应当会顺我的意思的。不过,未婚的女子也能去么?”
钟令凝眉,“为何不能?此事,难道于何人有妨碍之处?”
钟韫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看她神色,便也展露笑颜,“是了,我去念经,又不曾妨碍了谁,等我念了三年经出来,适时即便有孝道压着我要我嫁,若是个我不情愿的人,我再跑去观里皈依了去,便说读经三年开悟了,侍奉丈夫难道比侍奉帝君还重要?”
见她笑出来,钟令也弯了弯唇,“但是,还是个笨办法,只是眼下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钟韫已然开朗,红着眼睛笑道:“这已经是个极好的办法了,十五哥,我没想到你会想出来这个办法,你竟不担心我向爹娘告状?也不担心我将来姻缘不顺怨你恨你?”
钟令提步往前走,“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扬着唇,小跑到钟令身侧,步伐跳跃,歪着头看她,笑得眼角弯弯,“自然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是最守得住秘密的。”
钟令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守得住就好,守不住啊,我的刀可是会认人的。”
“不过是逼着你教我写字,竟还记仇么?你放心,你的秘密我守得紧着呢!”她扯着钟令的胳膊摇了摇,“十五哥,我在道观里,一定会为你念经的,我会求帝君护佑你万事周全。”
钟令昂着头,笑得轻松恣意,“那便多谢妹妹了。”
钟韫抿着笑,看到前方路口有人影重重,推了她一把,“我从这里回去近些,十五哥也回去吧,别去我家了,免得他们又吵你。”
钟令想着今日还有事,也不与她客气,走下道旁的田埂,抄着近路回去了。
钟韫看着她离开,也向人群走去,风吹起她的衣摆,挑起一点海棠红的圈边,她想,幸好只有一身这样鲜亮的衣裳,其余的几身,都可以拿去道观里穿。
她不爱念经也不爱做针线,但是非要选一样,还是念经好了。
念经嘛,心诚就好了,他们考不中又不是女眷经念得不好。
……
寒梅有信时,钟令正预备着入学,听到了叔母对钟韫的惋惜。
“那么好的婚事竟没说成,好好的女儿家,送去道观里念经,唉,等她三年后出来,怎么好寻婆家。”
董五娘手里正包着一包红枣,闻言倒是有不同意见,“我看这道观去得正好。”
于二娘大为疑惑,莲子也不挑了,“伯母这话可怎么说?”
董五娘笑道:“你可曾听说过有哪个未婚女子去文昌帝君面前苦求三年的?”
于二娘摇头。
“所以韫娘这才去对了,人家是为了儿子求、为了丈夫求,只有她,愿意为了兄弟去求,你若是外人,说起来这故事,故事里的小娘子称不称得上一个悌字?称不称得一个孝字?”
于二娘顿时便拊掌称妙,“为兄长苦求,一是盼他高中,二也是为父母解忧,怎么不是孝悌佳儿呢,这般女子,将来哪里少得了上门求娶的,莫不是三伯他们得了什么高人指点,知道韫娘还能谋得更好的姻缘?”
董五娘闻言斜眼看了一旁老老实实绑龙眼干的钟令,故作释然之态,“我也疑惑呢,不过你三嫂一向就信这些,能想到这些也不稀奇。”
于二娘咂咂嘴,有些不相信,又想不出其他理由来,便也认可地点点头,“到时若是十三郎高中了,韫娘的婚事可就不是什么李家庄赵家庄的能相配的了,为着这灵验,怕是举人老爷也要上门来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