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澶闭着眼听他絮叨,面上并无不耐,脑海中不断闪回起钟令跃马进入丛林的画面,少年,长刀,白马,他说至多半个时辰就能回来,神情太飞扬了……
思绪尚未飘远,就有喧哗声传来。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三郎,大夫来了!”
一群人哄哄闹闹地拥着一个中年郎中走进来,中年郎中被颠簸惊吓了一路,此时还头晕眼花,“那学生……我……骑马……太凶猛了,容我……歇一会儿。”
郑澶睁开眼,宋管事忙低头问道:“郎君?”
他摇摇头,“叫大夫歇一歇。”
钟令挎着药箱站在郎中后面给他顺着气,“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说是你家郎君受了伤,你这不是见着了?”
郎中坐着对郑澶拱手,口中回着钟令的话,“是,小老儿险些错怪了,郎君莫怪。”
说完便要起身,钟令强压着他又坐了下来,“磨刀不误砍柴工,您这手都还抖着呢,再歇一会儿。”
这动作看得其他人都焦急不已,只有郑澶微笑起来,“不必急于一刻。”
钟令便也回以一笑,却是腹诽着他这姿态,还有几分倔强傲气啊!
不多时郎中便也歇得差不多了,在屋中走动了两圈便上前去为他诊治,其余人都腾了地,只留下了宋管事。
宋管事看他蹙着眉,急切问:“如何?”
郎中神色凝重,“内有脓血,需先清疮口,好在伤口还新,郎君,抬脚……”
“啊!”
所有站在屋外的人都忍不住朝着那扇半开着的门看过去。
薛度手里端着半碗汤,听到声音汤也不喝了,“我还是头一回听到郑澶这么喊叫,可别真伤得紧了。”
钟令道,“他那创口不深,厉害的是里面的脓血,只要将脓血引出,应是无碍。”
“你还懂医术?”
“不算懂,只是常常进山打猎,知道些创伤疗愈的方子。”
话音刚落,一名县衙的衙役就走了来,是她认得的赵五,“小令,他们都说要走了,看大人们都忙着,叫我来同你说一声,你若是得空,他们还想亲口跟你说一声谢。”
钟令立即答应,除了裴祭酒他们与这家的一对夫妇,被绑的还有七位乡里的农户,都是来上香的香客。
钟令一过来,他们中一个年长些的妇人便要朝她磕头,还没跪下就被她拉住了,“大娘您这是做什么?”
“我……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谢你。”
“都是县尊大人带人来得及时,我不敢居功,只受一声谢便足够了。”
那妇人眼睛还红着,“唉,这怎么行呢,那……那等大人忙完了,我们向他磕了头,再回去。”
他们深夜未归,家中不知焦急成什么样了,他们看着衙役都料理完了还以为可以走了,又听说有什么人受伤,便只见到几位大人站的站、坐的坐,瞧着是在理事审贼,又不想正经审问的样子。
钟令心里也明白大人们在等什么,必不能让他们跟着等,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县令,将声音抬高,“县尊大人虽忙,却悯恤百姓,大娘,尽可放心。”
这院子也不大,县令听到话当即就朝他们看来,钟令便箭步过去,作揖道:“惊扰县尊了。”
“并未。”县令抬手,“可是他们有何需求?”
“方才那位大娘说,想向县尊磕头道谢,感谢县尊相救之恩,却见县尊忙碌,不敢打搅,学生想到如此深夜,他们彻夜未归,想必家中都已焦急不已,便想劝他们先回家中,改日去衙门里向大人道谢也未尝不可。”
县令当即敲了她一记,“不过为官本分,何来恩情一说,当下年关,百姓哪来的闲空往衙门里跑,你这一说不是更叫他们麻烦了?”
说罢便叫了一个衙役上前,“你带几个人送他们回去,告诉他们决不许提起恩情二字,更不要磕头了,回去安心过年罢。”
他的声音也不小,足够传遍这院子,众人听闻,都心生赞许,只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县令低声交代那衙役:“今日被绑的还有诸多女眷,你提醒他们,都不许对外议论,否则多生事端,他们也不得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