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屋外传来劈柴的声音,有人在说笑。
“睡醒了?”董五娘见她出门来,放下斧子,“若是好了就过来把柴劈了,可惜了,你装病一整日,没一个上门的。”
她裹着厚袄子坐在屋檐下,“容我再装装,劈柴又不急。”
董五娘过来摸着她的额头,“不烫,还是不要喝药了。”
钟令“嗯”一声,“我也没觉出哪处不好,就是饿了。”
“等着,早上你叔母听说你病了,立时就把羊杀了,加了香料炖好了端来的,现在还在锅上煨着。”
钟令亦步亦趋,到了灶上不等祖母吩咐就往灶孔里填了两把干草,“热些更香。”
董五娘这一日都担忧她是有什么心事闷着,如今看到她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才彻底放心了,幸好,她没有教错孩子,她家小令,是从不会叫自己憋屈的。
钟令一连装病了两日,期间有人来拜年,不免问起病情,她只是笑着敷衍过去,叫人瞧着还以为其中有什么隐情,都不免有些议论。
“……钟老夫人说,钟郎君自小便身子好,一场大病没生过,这一回,还是这么些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裴夫人紧张问道:“可是病得厉害?”
会娘摇头,“我上午去时,看着已好多了,只是精神还有些不好,钟郎君说明日都能上学了,想是前两日病得重,说是自初二从衙门里回来便不好了,又是风寒又是发噩梦。”
裴夫人听得心惊,“莫不是吓着了?难道他们审讯他还上刑了?”
会娘道:“当时不过是询问了几句,不过我跟宋管事走后,县令大人将他单独留了下来,淮城军的娄司马与袁参军也在,今日上午,钟郎君便向我问起那位娄司马来,说淮城军有意剿匪,要请他做先锋。”
裴夫人蹙额,“这地界有什么好剿匪的,还不是想邀功,十五郎是身手不错,到底也只是一个学生,随他们去剿匪能讨得了什么好。。”
会娘也道:“我想来也正是这样的理,只可惜我不知道那位娄司马的根底,白叫钟郎君问了我一场。”
一旁坐着的薛度起身踱步几个来回,“在中州还不曾听过这人,待会儿我叫人去打听打听,明日说给钟令听。”
裴夫人也点头道:“当日那般场合,他也不好拒绝,我看他那病多半是被惊着了,十几岁的孩子,才面对了那么多贼人,干干净净的刀上沾了人命,旋即又被人强压着去卖命,不病就是怪事了。”
薛度长叹一口气,“若不是他病这一场,我都要以为他无所不能了,想来也是,他比我还小两岁,再强硬能强硬到哪儿去。”
裴夫人也极为担忧,想了想道:“决计不能叫他去,京城的人不知道信阳县有没有强盗,信阳百姓还能不知道?他是读书人,名声何其重要,决不能让他被冠上虚造功绩、杀良冒功的罪名。”
“可是他都应下了……”
裴夫人一拍桌角,“他应下了裴家可不曾应下,此事我心中有数,明日你上学时告诉他,不许去了,淮城军那里,我自有说法。”
薛度提着的心这才定了下来,便起身朝裴夫人拱拱手,“如此学生便先告辞了。”
……
薛度与会娘辞别了裴夫人,出门一上了马车,薛度便长吁一口气,“幸好祭酒不在,当着他我还未必说得了那些话。”
会娘轻笑,“应钟郎君所托,什么话郎君说不得?”
薛度嗔道:“你且与我细细说来,他病情究竟如何?”
“无碍,只是小风寒。”会娘掀开窗帘向外看,道:“天下承平已久,淮城军拥军五万,已闲了五六年了,遇到这样的好时机,到底是要弄出些动静来,只是不知道是为了哪一位皇子。”
他也看向窗外,“这么平治的信阳县,要被他们搅得不安生了。”
薛家如今在朝中虽无重臣,可祖上也曾出过两位宰相,其祖父又是大儒,若有心站队,在文臣中声量也极大,不过薛家一向以清流自诩,对外从未发表过偏倚哪位皇子的言论,是以薛度一听到这些储位争论便眉头紧锁,叹道:“最好不是,否则我们几家往后都说不清了。”
“希望淮城军只是想练兵了,万莫教这事成了上面引火的筏子。”
薛度摇头,将车帘放下来,神色有些郁郁。
会娘宽慰道:“郎君这样愁眉苦脸,还怎么帮得上钟郎君,不是说要去打听打听娄司马的底细?人家钟郎君可说了,他虽不能直言拒绝,也不愿意成为他们的踏脚石,是相信我们能够帮到他才同我说他是装病的。”
“他真这样说?”薛度惊喜道,“他说话一向刺人得很,还肯说这样的话。”
会娘浅笑,“谁说的,钟郎君一向最是小意温柔。”
“那是对着你们女子,我对你不也小意温柔么,好人家的郎君都是这样的……”
“怎么还夸到了自己头上,郎君啊,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