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屏住呼吸:“……”
这人原来什么都看出来了。
可这么微妙别扭的心思,被对方如此坦荡地说出来,还是相当让人心惊肉跳。
陆可的脑子有点乱,脸在持续发烧。
联想到前座无声无息,其实还有二员大将在竖着耳朵听他俩的这出戏后,就更有些羞愤难当。
可话说回来,严明煦没做错什么。
他作为那么大一个集团的总裁,又年轻英俊,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超市那种地方做收银员——不乔装打扮一下,难道要朝大家暴露全脸,把胸牌上的名字大喇喇地写成“严明煦”吗?
所以自己不该这么不讲道理。
何况人家现在开诚布公跟他说这个,表示人家把他的那点小心思,也认真过过心。
这交往的诚意已经很足了。
陆可沉默了片刻,抬眼看了看还在等他答话的严明煦,暗叹口气,轻声道:“我……也要谢谢你,帮我挡了那么多酒——其实你何必那么维护我?一般……没有人会那么干。”
严明煦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细细分辨了下他脸上的表情。
他轻笑了声,举起瓶子,缓缓喝了几口热水,才说:“应该的。保护员工是老板的职责——”
他再侧过头看着他:“保护弟弟,也是大哥哥的责任。”
陆可心里很难受。
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回应,一股邪火,不知又从哪儿窜了出来。
他笑了声,反问道:“是吗,那严总跟你的保镖们,又是谁保护谁?”
这话一出,空气都静了。
严明煦显然没有防备,怎么前一秒还在诚心道谢的人,下一秒会甩出这么一句。
在陆可的余光里,副驾那位向来没有存在感的大哥,此时整个人都缓缓地、收紧了颈侧和肩膀的肌肉。
陆可对自己无语了。
他现在不但觉得空气要裂开,自己的肉身和灵魂,也正碎成一块块。
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这么说的原因。
简直跟被上身了一样。
明明他的内心,是……相当感动的啊……
……漫长的十个世纪过去……
事实上,根据严明煦眉目间的短促愕然,到他重新看着陆可,开口为止,应该只是过去了一两秒。
谢天谢地,大佬还是情绪平稳地开口了。
他慢慢道:“保障行程安全,是安全组的本职工作。”
陆可:“……”
余光中,副驾的大哥下意识坐得笔直。
严明煦还是看着陆可的眼睛,缓缓说完:“但当然,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对他们的人身安全袖手旁观。”
到这时,惯于隐形的副驾大哥也藏不住了。
他从前座略略回头,恭敬道:“谢谢严总。但请放心,安全组的兄弟尽职尽责,不会让那种情况出现。”
说完他就转了回去,无声收敛了存在感。
于是,陆可随口捅的篓子,由严明煦坦然接招,再由这位大哥妥善配合,瞬间就摆平了。
他赶紧顺台阶下,用力点头。
以这么笨拙的肢体语言,试图向严明煦表示,“你答得很好,我服”。
点完就悄悄在座位上老实了。
一时间,车内安静得像坟场。
严明煦放松倚在邻座,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里的水。
喝完把空瓶子轻插回杯架。
漂亮的手收回腿上。
眼眸也微垂下,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想着什么。
陆可不敢乱动,放轻呼吸。生怕再发出点什么声响,把男人遭受着酒精考验的神经挑断。
可好死不死,突然,他的手机响起。
静谧的车内,小提琴悠扬的演奏,像几琴弓敲到人脑袋上。
陆可还不能不接。
于是,安静,且濒临龟裂的车厢内,他轻声道:“奶奶?”
电话那头,奶奶有些担心,声音比平时更大了些:“喂!小可啊,都快9点了,你还没下班吗?”
陆可捂着嘴巴,偷瞄隔壁,脸又烧了起来,说:“下了奶奶,在回来的路上了。”
奶奶说:“哦,那你那边那么安静,是走路回来的吗?”
隔壁人并没有什么特殊动作,陆可却感觉,自己快着了。
他尽量简洁道:“没有,坐车。奶奶您别担心。”
听出他的局促,奶奶稍微嘱咐了两句,就挂了。
陆可拿下手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空气里蓄满了蜜汁尴尬。
但紧接着,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严明煦仍闭着眼睛,唇角并未刻意收敛。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浓醉中的慵懒:“你家里人感情真好。”
空气里的紧绷感,瞬间消弭。
陆可感到自己干硬的喉咙,也像被甘露滋润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应:“你家里也很好啊。”
男人缓缓抬起深浓的长睫,嗓音里带上几分意外:“我家里?你怎么知道?”
陆可微微一怔。
好的。
刚刚松弛的神经,现在又绷起来,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