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吭着头没吱声。
*
魏恒像是被气得狠了,一言不发走了许久。
乌蔓也不急,就这么跟着他。
直到回了院子,关上了院门,魏恒才转身有些不满地看她:“他们明摆着来给下马威的,你还闷头撞上去。下次跟在我身边,不要自作主张。”
原是在恼她给老夫人敬茶。
乌蔓低下头,眼神却往上看他,小表情十足的委屈。
“大人只晓得自个出气,老夫人若是心里有了芥蒂,还不是拿我开涮?”
她揪住衣袖,声音发堵:“我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当然要留个好印象。”
见她这般,魏恒心头火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我不是冲你…”他叹了口气,“我是看不惯那帮人。”
“我父亲生前位高,族内上下便都以他为尊,亡故之后,这群人却都只想着倾吞我家中财产。”
魏恒同她说起往事:“那时母亲尚未分娩,父亲一死,母亲孤立无援,只能回外祖家寻求庇护。”
他幽幽叹了口气:“在外祖家的日子,十分辛苦。是大哥才华出众,几年前一举中榜,成了探花,我们这才得以重回京城。”
听这么一段,乌蔓便懂了魏恒方才无理的态度。
一族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见如今魏家两位贤侄出息了,又风风火火跑来攀亲戚,怪不得呢。
乌蔓想,怪不得那个四叔对魏恒带姑娘回家反应这么大,还带了那么多人来找茬,估计是想将自己女儿塞给魏恒,怕出变故吧。
见乌蔓不说话,魏恒又想到方才她跪在母亲面前,便有些心软。
手指蹭了蹭她雪白的脸颊:“吓到了?”
乌蔓握住他手掌,凑上去蹭了蹭。
动作依恋:“大人莫再生气。”
魏恒被他蹭的,心尖都在痒:“我气得又不是你。”
“气谁也不好。”乌蔓抬眼,认真地看着他,“到头来伤得还不是大人的身子。”
魏恒抿唇笑了笑。
二人牵着手,安静站着。
乌蔓像才想起来一般:“方才四叔唤你,唤的是…”
“蛰光。”魏恒道,“这是我的字。”
“是哪两个字?”
魏恒将乌蔓手掌展开,一笔一划写给她看。
他平日写字射箭,指腹的茧微硬,只写了两个字便将乌蔓掌心划得泛红。
乌蔓怕痒,笑出了声。
等人写完,她将手掌攥成拳头,两只手合起来放在下颚,笑容还未褪去,望着魏恒时,眼睛里似有星星在闪。
“好难的两个字,我得攥紧了,好好记下来,才不让这两字飞了。”
她眨眨眼,俏皮道:“飞到什么表妹堂妹那去,便找不回来了。”
魏恒被她逗得耳尖泛红,他从未曾与姑娘相处过,即便是四叔口中的堂妹,也从没见过。
被乌蔓这样伶俐活泼的人打趣,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更不知道怎么解释。
见人一直盯着自己笑,魏恒便也猜到她只是在拿自己打趣,并不是真的在意。
他拉过乌蔓的手,十分认真道:“不管旁人怎么说,对你,我是定要负责的。”
“只是大哥还未娶亲,不可逾越,等他办完事,便以良妾之位,亲自迎你进门。”
乌蔓笑容未减,只是轻声重复道:“良妾?”
魏恒并未察觉,点了点头:“我已征得母亲同意,即便你出身低微,也当以妾室入门,将来我必寻得一贤淑之人为妻,好叫你不受委屈。”
空气似乎都凉了下来,乌蔓眸中笑意一点点淡了。
原来魏恒口中所谓的负责,也不过是做妾罢了。
原来她当初以为肃正,较真,恳挚的为人,也是建立在世俗门楣的基础上的。
原来,世间男子都是这样的德行,没有例外。
谷春说的对,是她走错了这步棋。
真是无趣。
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乌蔓心中未曾言说的波涛汹涌,内心如何嘲弄不屑,都没有显露,仍戴着那幅甜蜜羞赧的假面。
“妾得大人这句话,便安心许多。”
她眼中昳丽风情,恍若已经被魏恒所倾倒。
不够。
乌蔓对自己说,便是侧室的位置,也远远不够。
若不能为正妻,为正房,就一直都会被压一头,怎对得起她十几年来的观望与徘徊。
走错了又如何,她有信心能将岔路拧成光明大道。
男人一旦有了野心,便会有数不尽的夸耀与前程。
乌蔓也有野心,如同潮湿雨季,茂密疯长的藤蔓,不将目光所及之地蚕食殆尽,便无休无止,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