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乌蔓却无所谓地一笑,望向坐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青檀。
开口问她:“你会梳发髻吗?”
青檀一愣,点了点头。
乌蔓哦了一声,将木梳递给她:“我同思儿都是从乡下来的,不懂如今京城时兴的发髻,你能教教我们吗?”
青檀手指掐了又松,好半晌才接过来,沉默地开始弄乌蔓如墨的发丝。
三人就这么一个梳,一个学,一个又翻了几本旧书看着,不时还能听见远处几个姑娘窃窃的声音。
下午时光就这么倏忽而过,魏恒回来的时候,推开院门后,动作顿住。
乌蔓瞧见他回来,正要上前,下午时说话蛮横的那位姑娘,动作却比她快多了,小跑到魏恒眼前,巴巴地凑了上去。
乌蔓便站定不动了,颇悠闲地瞧着。
女子名唤巧媛,原是魏家四叔魏勘院中新得的一位姨娘,正得宠呢,四房的夫人听闻要给魏恒房里塞人,悄默地将这人安排进来。
巧媛原以为自己要被发卖,如今瞧见魏恒眉眼英挺,身形健硕,比起那魏勘简直一个天上一个泥潭,顿时美的眼冒泡泡。
她在魏勘身边服侍了几日,伸手便要去帮魏恒褪下外衫,声音还娇滴滴的:“二公子,您回来——啊!!”
魏恒双眉紧拧,神色郁沉,攥着她靠近的手腕,没有留情,将人攥的腕骨发响。
巧媛脸色倏地发白。
她受不住疼,声音尖锐:“公子!公子我们是老夫人派来伺候你…啊!!公子!”
巧媛每说一字,魏恒便用上一分力气,仿佛手中的不是什么芳龄佳人,而是什么敌寇才是。
见他这般,剩下所有人都僵住了,神色惨白,不敢靠近一步。
魏恒心中郁气横生,他本就爱洁,院中甚至不要任何奴才伺候,从前只他与初元,后来再多了个乌蔓。
已是极限。
这一下满院的莺莺燕燕,脂粉味熏得他恶心。
眼前这个不长眼的偏还往他面前凑。
魏恒视线轻扫,轻而易举地就找到想找的人。
乌蔓站的不远不近,面上平静,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想要上前的意思。
魏恒一瞬心内郁燥,身下人还在挣扎尖叫,吵得他头疼。
他闭了眼,正要将巧媛整个丢出去,一双手抚上胳膊。
正欲发火,睁眼又撞进乌蔓澄澈的眼眸。
平静,明丽,又沉寂。
漂亮的像冬夜满地的落雪。
魏恒任由她从小臂抚到手腕,乌蔓的手那么小,甚至无法攥住他的腕骨。
她声音轻和:“松手吧。”
“她很疼了。”
魏恒身子高大,力量也强,当初在书院时,便有不少同窗调侃他不像个读书人,该去打仗才是。
便是两三个同窗也比不过他一人。
但就是乌蔓的一个眼神,轻飘飘的一句话,柔若无骨的手心一撩而过,便让他卸了全部的力气。
“呃……”
巧媛捂着手腕,那里一圈青紫,看着可怖。
简直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她望着魏恒的眼神,只剩下惊骇与求饶。
再没有一开始的旖旎心思。
“她们是老夫人派来伺候的,大人这样凶狠,不太好呢。”
魏恒见她神情和顺,便是连蹙眉都不曾,心头不免有些不快。
连着说话语气都冲了些:“她送来,你便收着?”
而乌蔓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眸中光亮闪烁明灭,好像也在挣扎着什么。
但最终,只是声音平缓道:“善妒,可是七出之条呢。”
【七出者,依令‘一无子,二淫泆,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
礼教中明明确确写出来的,不生事,不妒忌。
对于自小熟读礼法的魏恒而言,也认为天下女子都应该如此的。
正妻应该这样,才会对母亲贤淑孝顺,对自己尊敬有礼,对子女教导有方。
对乌蔓……
对乌蔓才会友好。
那乌蔓呢?
她应该遵从七出吗?她应该妒忌吗?
魏恒十分复杂地凝视着乌蔓,与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对上,原先喜爱无比的宁静,此刻却让他觉得难以呼吸。
她不应该妒吗?
为什么没有呢。
为什么她没有,自己反而无法接受呢。
魏恒头疼欲裂,他想抓住乌蔓质问,但刚伸手,想到巧媛腕子上可怖的乌青。
他猛地收回手,咬牙切齿:“都给爷滚出去!”
姑娘们这才逃命般地往外跑,什么富贵荣华,在危及性命前,通通不敢想了。
乌蔓也想走,只是脚步刚动,又听得魏恒冷冽的声音。
“你给我滚回房里,好好反省!”
撂下这么句狠话,却根本不敢看乌蔓,脚步匆匆地回了自己房里。
乌蔓安静地盯着他挺阔的背影,没有被吓到,反倒露出个微妙的,隐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