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蔓问他:“大公子又是在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
她轻轻一笑:“以兄长,以长辈的身份?”
魏洮脸色倏地冷下来。
乌蔓总是这样,不乐意应付人时,便这样无情。
擅说甜言蜜语的唇舌,也能轻易噎死人。
魏洮冷嗤:“我看你回去,如何过得了蛰光那关。”
魏恒么……
乌蔓重又闭上眼,并没有多少担心。
果然没走多远便开始下小雨。
乌蔓望了一眼,见青檀他们在车后撑了把伞,才放心地坐了回去。
永盛春雨细密,雨势不大,却格外阴冷。
乌蔓只撩开车帘这一会功夫,潮湿的水汽便如流水般淌过她掌心。
她有些烦厌地皱眉。
到魏府时,天色已昏暗。
乌蔓撑着青檀递来的伞,低头往院中走去。
她还在想着,魏恒今日要什么时候下值。
突然察觉到什么,她持伞抬头,见魏恒就站在身前,站在雨中,幽深地凝视着她。
也不知站了多久,这样绵密的细雨,竟也能让他衣衫湿透,发梢滴水。
就连垂下的眼睫都凝着雨珠。
魏恒双眼赤红,唇瓣却是乌青的,活像刚从炼狱深渊打捞上来的恶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瞧。
乌蔓安静地看着他,两人都面无表情的,无人出声。
最终,还是乌蔓轻叹,掏出怀中绣帕,走上前抬手,将魏恒也拢在伞下。
魏恒只盯着她,瞳孔满是血丝。
顺着下颚低落的是雨水还是其他的什么,乌蔓不得而知,她轻柔地一下下擦去。
沉默半晌,终是魏恒沉不住气:“在想什么?”
他自嘲一笑:“在想托词?想着又要编什么说法来哄骗我?”
乌蔓轻摇头:“我只是在想,”
“大人该喝一碗姜汤,不然容易风寒。”
他倏地抓住乌蔓动作的手,阴冷的潮气瞬间浸透手腕。
魏恒忍住眸中痛色,咬牙切齿:“不要再这样…戏耍我了。”
似有灼热的东西渐在乌蔓手背。
她错愣抬头,望着魏恒通红的眼:“你哭了?”
魏恒仿佛被烫到,倏地收手,狼狈后退几步,遮住眼睛。
“没有……”
他哑着声音:“我没有…是雨太大了。”
许久没有听到动静,魏恒抬眼,却怔住。
“你在笑什么?!”
乌蔓持伞站在雨中,望着自己的一双眼中,分明就是餍足的笑意。
她凑上前,用帕子按了按魏恒的眼角。
“大人哭得真好看,”她毫不避讳,“是在为蔓娘哭吗?蔓娘好高兴。”
魏恒怔愣,震惊到有些失语:“你……”
“大人愿意为蔓娘哭,才说明心里是在意我、”
“你别说了!”魏恒厉声打断她,看着她的眼神里,有许多怨愤的东西。
他不敢相信直到如今,她仍旧是在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试图掩饰。
“你背着我同大哥同游,再同乘而归,却没有一句辩解吗,”魏恒不可置信地质问她,“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只需要你随便哄哄就能没事的?”
“乌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那我呢!”
乌蔓倏地抬头,眼泪滚落,原先还算平静的面容已然崩溃:“大人在这里质问我,又将蔓娘置于何地呢?”
手中纸伞无力摔落,乌蔓同魏恒一起站在细雨之下。
绵密阴冷的潮湿瞬间将她包裹,鬓边的发丝也黏腻在颊边。
雨水溅在她眼中,迸出一片沉痛。
“大人难道是认为,我是个人尽可夫的浪/荡之人吗?!”
魏恒被她伤痛的质问砸的发蒙,他欲言又止:“没有…我不是,”
“郡主拜帖亲自下到我手中,我若不去,郡主若发难,大人如何应对?”
乌蔓声声质问,步步紧逼:“郡主,戚家,大公子,有哪一方是大人可以得罪的吗,他们的要求,是蔓娘可以果断拒绝的吗?”
“我又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
“如果不是大人一直这么……”乌蔓倏地咬唇,满面寥落:“不,是蔓娘口不择言。”
一直这么,这么什么?
无能,木讷,碌碌无为?
乌蔓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魏恒翘了公务,在院中等了她一整天。
愤慨,怨恨,无数负面的情绪将他吞噬,他不明白为什么乌蔓这样低微的,需要依附自己的人,如今却能随意玩弄自己的情绪。
但此刻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它们在乌蔓带着泣声的质问中破碎,被冷风一吹,全部成为潮湿的雨。
对啊,如果他能争气一些,地位再高一些,乌蔓不是就不用看旁人眼色。
她大可活得恣意,不用应付旁人,自己就是她最硬的支撑。
还不是他做不到,才需要乌蔓去赴她不能拒绝的相约吗。
魏恒一瞬血色尽失,浑身无力般后退两步。
再也没有一开始面对乌蔓时的底气,雨水浇打在他脸上,留下失魂落魄的倒影。
乌蔓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抽噎着冲过去抱住了魏恒。
“对不起大人,对不起……蔓娘不是有意的。”
“原谅我吧。”
她的拥抱滚烫又热烈,伴随着虔诚的呓语。
魏恒抱着人,心底的怨恨被雨水冲刷,便只剩下无能为力的酸涩。
为了怀中的人,生平第一年,魏恒想往上爬。
不为了自己,是想要乌蔓能够过得更加随心。
他想到了徐岭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