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望,互不言语。
魏恒开口:“不走吗?”
“走哪去?”乌蔓冷笑,“现在又不顺路,你要走你走呗。”
魏恒脸色没有饭桌上那会难看,但仍然没什么表情,声音也轻淡:“不顺路,我送你。”
乌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魏恒手指捏紧:“……你夜不能视,会摔。”
这件事乌蔓没跟他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都是老毛病了,一入了夜若是没有灯光,乌蔓便跟睁眼瞎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还年幼的时候谷春带她看过大夫,说是小时候一直营养不良引发的毛病,治是治不好,只能日后多注意些。
乌蔓要强,又有心不想让旁人知道,便自己训练。
走过一次的路,便强迫自己记下来,这样就算到了晚上也能很流畅地行走。
她脑子好,记东西也快,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思儿都没发现。
魏恒是怎么知道的。
乌蔓望着他的时间过长,魏恒抿了抿唇,不需要她问便说道:“先前……你刚来京城那会,你夜间总睡不好。”
“半夜喜欢下床自己倒水喝,在院中走来走去,一个人站在月光下,”
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多,魏恒蓦然闭嘴,好半晌才接着道:“头一两回的时候,你被椅子绊过。”
原来他没睡着。
乌蔓被他一说,也骤然想起那段时光。
她睡不好的,不光光是刚来京城那会,即便到了现在,她也总会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
一个人去院中散散步,静谧的深夜庭院,安详得就像这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
乌蔓很喜欢那样的时光。
不过,她那会看魏恒呼吸匀称,即便是自己被椅子轻轻绊了一下,发出稀碎的声响,也不见他气息有一瞬的紊乱。
她以为魏恒是睡着的。
原来他全都看在眼里。
饶是乌蔓,被提起这样的往事,情绪也乱了几许。
“我自己慢慢走回去,不会摔。”
魏恒坚持:“我送你。”
“你用什么身份立场来送我?”乌蔓反道,“晚辈的身份?”
魏恒呼吸一滞,手指掐着灯柄,险些将其掐断。
“你在乎吗?”魏恒绷着下颚,“你不是向来只看利益,不讲情面?送你回去这件事,你也需要考量身份立场?”
他扯着唇角:“先前没瞧出来,你这么有原则。”
乌蔓本就心烦,跟他聊这么几句,更是觉得烦闷。
便不说话,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与其争论出个对错,不如早些结束这糟心的一天。
魏恒走的很慢,又像是在迁就某人,灯笼几乎挨着乌蔓的裙边,照得她周遭一片亮堂。
“不顾你情绪,不懂得照顾你,”魏恒语气淡淡,“就连用膳还需要你尽心地伺候。”
“乌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魏恒声音发紧:“明明你之前说过,喜欢有人替你撑腰的。”
没完没了。
乌蔓冷着声音开口:“只要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其余的便都无所谓。”
“你爱惜我,照顾我,到头来也不过是把我当做你的宠妾,我在你心里,比玩物的地位又能高多少。”
魏恒脚步骤停,乌蔓便也跟着停下。
却没停止说话。
“魏洮愿意娶我,许给我正儿八经的嫁妆,甚至去同陛下要了指婚的圣旨。”
乌蔓转头看他:“也许他只是为了利益,那我又何尝不是,魏家正房大夫人的位份,魏家中馈的钥匙,这些东西,魏恒,难道你愿意许给我?”
魏恒脸色难看的要命:“……你竟把我想的这么不堪。”
“你怎么做,我便怎么想,”乌蔓耸肩,“与其跟在你身边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妾室,与未来进门的夫人一道争抢你那微乎其微的宠爱,我为什么不能另寻出路,选择一个更慷慨的呢?”
字字句句,如同锥心利刃。
魏恒咬牙:“…我同你许诺过,我会寻一个足够贤淑之人,必不叫你受委屈、”
“我不愿意。”
乌蔓无情地打断他:“永远低人一头,靠着旁人的施舍度日,这样的日子,我不愿意的。”
“陪我走完剩下这一节路吧。”
靠着心头的最后的一丝温情,乌蔓道:“以后,就别再计较了。”
计较什么呢?
魏恒听了她的话,怔愣地想,原来在乌蔓眼中,自己是在计较。
计较乌蔓抛弃了他选择了别人。
计较魏洮对她的忽视与不上心。
还是在计较,曾经那些甜蜜又虚幻的岁月,被某个人无情又决绝地割裂。
魏恒说不清,可能每个都有吧。
他甚至想掐着乌蔓的胳膊,放弃一切的尊严与底线,崩溃对她妥协。
如果乌蔓想要的是那些,为什么一开始不跟他说明白。
万一他也愿意呢?
魏洮给她的一切,万一他也可以做到,甚至愿意给的更多呢?
为什么要把他的深情,试做一文不值的累赘,他在乌蔓的心中,真的是那么廉价又随时可以替换的角色吗。
一切一切的质询,全都成为夜间萦绕在二人身边的暗色,被魏恒手中的灯笼一照,便荡然消散,无处可循了。
魏恒终究没有一句辩驳,只是如乌蔓所愿,沉寂又无声地,将她安全送到了魏洮的院中。
*
魏洮回来时,乌蔓还没有睡着。
已经是深夜了,听见动静,乌蔓从床边坐起,披散着头发望着他。
“还没休息?”
魏洮脱了衣裳上床,将人搂在怀里。
“你今日那么怪,心神不宁的,”乌蔓忽地拧眉,凑近了些,几乎快钻到他怀里。
“…戚敏学回来了?”那股甜腻腻又混杂在一块的味道,乌蔓抬头,“你派他去调查?薛家到底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