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耽误,高一不用那么紧张,我打算等高三再努力。”明厘说:“我来这儿就是放松的,成绩说的过去就行,也不一定非得拿第一。”
芭娜娜担忧:“但这样的话,阿姨又得失望了吧。
明厘吃了口蛋糕,“我妈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是高知人士,也该学会接受失望了。”
“你真不学了?”芭娜娜吃了个樱桃,“从小学到大,说扔就扔啊?”
“不学了。”
“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数学吗?”
明厘短暂思考了下,说:“说不上来,反正喜欢不喜欢的也没所谓,我一样能学好。”
“我们这种学渣是理解不了,”芭娜娜叹了口气,歪着头说,“我看见数学就头疼,看见数学课本就想吐,要色彩没色彩,要美感没美感,到底有趣在哪啊?”
“美感还是有的吧,几何图形很美,逻辑严谨,公式也很简洁。”明厘说:“运用已知条件,抽丝剥茧,写出结论,这个过程很解压。”
……芭娜娜展示出数学弱智的眼神。
晚上两点多,两人还没有睡意,在细碎又不着边际的聊天中,明厘恍惚,仿佛回到了海边那座小城。
尽管才离开三个月,她依然很想念那片海。
如果不是芭娜娜偶然提到数学这个话题,她都快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数学、为什么学数学。
最初选择竞赛科目时,在数学和物理之间摇摆不定,明岚直接帮她决定了数学。
理由是:学好数学能证明一个人聪明,而她需要一个聪明的女儿。
小明同学懵懵懂懂开启了数学生涯。
“鸡兔同笼”问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数学的杀伤力。
那是一个平静温柔的下午,海浪无声,伴着窗外夕阳,小明同学算出共有小鸡3.23只。
她有点尴尬地捂着答案,不想让同学发现,她不仅算出笼子里有3只小鸡,还算出0.23个……鸡翅膀?
但她想,自己应该是依赖数学的。
爸爸妈妈每次吵架,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无声地沉浸在解题中,依靠数学题,消解慌张和无助的情绪。
“我觉得大人的世界很乱,没有规律,但数学是非黑即白的东西,拥有严格的秩序,让我很有安全感。我只需要按照秩序解题,然后收获胜利。”明厘曾经坐在海滩上,和芭娜娜分享,认真地说数学构建我们认知的边界。
芭娜娜一如既往,骂她神经病。
正值初中,班里的同学们陷入勾股定理和一元二次方程的沼泽,数学代表着枯燥,晦涩难懂。
明厘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很享受做数学题的感觉,抽丝剥茧,做一道题,像了解一个人。
那些外人看来冷冰冰的公式和数字,是她最为信赖的东西。
大人都在变。
妈妈会整晚不回家,爸爸一直在喝酒,最爱的外婆因为生病去世,她搞不懂的问题有很多,但除了上学什么也做不了。
疑惑和好奇盘旋在脑海中,明厘开始动笔,用确定的、非黑即白的东西来驱走内心的杂念。
解出题目带来的喜悦和满足感,能帮助她短暂脱离现实世界。
那些简洁抽象的逻辑,教会她消解生活中的杂念,逃离平庸和琐碎,整个人变得理性、强大。
起码数学不会背叛她。
可老师说:“男生普遍比女生聪明,等上了高中你们就知道了,男生理科思维更强,数理化成绩也会更好,到时候慢慢地就超过女生了。”
明明班里前几名都是女生,老师却依然对她们下了这个魔咒。
很长一段时间,班级里的女孩子们纷纷慌张:完蛋了。初中一毕业,我的成绩就要下滑了吗?要被男生超过了吗?
明厘拧着眉,看看后排那些嬉皮笑脸的男生,内心燃起一股不服输的小火苗。
后来,整个初中时期,不论怎么考,她的数学成绩永远碾压所有男生,高高挂在榜首。
明厘说:“总之,数学不会背叛我。”
“听不懂,”贺鸣飞说,“一点也听不懂,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游灿喝了口水,拧上瓶盖,“那我说得简单一点,数学的魅力就是我会做,但你不会做,懂了吧?”
贺鸣飞挠挠头,“我靠!我居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就是有道理。”游灿翻出书桌上一张纸,拿起笔开始演算。
“这什么啊,数列吗?”贺鸣飞凑过去看。
“不是,”游灿把纸推过去,“一道数学规律题,挺难的,我做了好几天没做出来。”
“哦,找规律啊?”贺鸣飞看了眼,随口说:“不是0吗?”
“卧槽,”游灿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做出来的?”
“这不是小学生的题目吗?昨天还跟我妹玩找规律了,你读一遍不就知道了。”
……答案来得猝不及防,游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小学生题目?”
“对啊,看音调找规律啊,这题目我妹都能做得出来。”
音调?
游灿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那张纸。
1,X,5,2,3,10,9,4。
小学生都懂的音调。
他愣了几秒,看看一脸迷茫的贺鸣飞,又看看那张纸,世界安静极了。
贺鸣飞山河色变的笑声传来,“你就做这玩意做了好几天?学数学学傻了吧,这又不是数学题哈哈哈哈哈哈哈……”
游灿看着那几个数字,回忆起楼梯间女孩玩味似的笑容,几秒钟后,气笑了。
困扰他好几天的题目,机缘巧合之下,忽然解开了。
而且,以一种侮辱性极强的方式,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