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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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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英点点头,挪动自己的位置离与他并肩坐着的我远了一些:“我收着你这句话就够了,东哥。”

我悄悄看了褚英一眼,这个男孩完美继承了他父亲英俊的眉眼,只是下颔和额头的弧度还在说着他的尚未成熟。他紧紧抿着的嘴角提醒着我他现在的难过——即便是这样低落的时刻他也从未忘记挺直脊背。

如果我不是知道未来的一切,他也许会是那个良人也不一定啊。毕竟,这样坚定温柔的爱意和执着强烈被需要,谁能拒绝呢。

我不再看他,但我的确已经心软了。

既然没能陪他长大,那我就把现在想要告诉他的,都告诉他罢。

“褚英,如果以后有一天,你在战场上遇到了布扬古或者纳林布禄,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吗?”

少年几乎不假思索:“不会!他们再怎么寡恩薄情也是你的亲人,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

我看着他的眼睛:“能做英雄的人,都是心肠冷硬的。你永远不要为任何人心软。”

“你居然这样想?”他扶着我的肩。

“是,”我郑重地点头,“包括我,我也是你的敌人。”

他的眼里开始有氤氲的水汽:“有一天我足够强大了,如果那个时候你愿意嫁给我,建州和叶赫就不会再是敌人啊!”

“你怎么不明白?婚姻能带来和平吗?”我握住他的手腕,“褚英,你记得,只有暴力、只有暴力的战争才能换来长久的和平。”

被我的话搅和得思维混乱的男孩和正看着他的我都没有发觉——床榻上卧着的人的睫毛抖了抖——一直闭目养神的努尔哈赤睁开眼睛凝视了榻边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子的姑娘一瞬,又缓缓合上了双眼。

“东哥,”褚英的眼神闪烁再三,“这些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了。”

他的表情说尽了此刻的震惊和不解,等我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奇怪——这哪能是一个十三岁足不出户不被父兄待见的格格能说出来的话。

想到这里,我心虚地瞄了一眼炕上躺得好好的人——还好努尔哈赤似乎还在睡。

“怎样?说我不忠不孝吗?”我暗暗舒了一口气,“我决定逃到建州大营的那一天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了。”

他再次牵起我的手:“就是因为只有战争才能带来和平,所以东哥,你记得,不会有人为了你就放弃战争。”

“这我明白的。”

“你太过耀眼,会愈发麻烦。”他也望了一眼他的阿玛,“我只是怕……你会离我越来越遥远。”

我安慰着他:“不会的,褚英,不会的。”

他深深地看着我,终于缓缓地、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松开了我的手。

他拿了一只桌上的碗,把一直温在炕灶上的药罐端起来倒了大半碗的药,又招呼我过去。

“我走了。”褚英把碗放在托盘上,“再过半刻就到吃药的时辰了。”

我点点头。

“要不要把琬拉叫进来?”

我想着要再看看努尔哈赤有没有别的伤处:“先不必了。”

“好。”他欠了门缝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是无奈地笑着,“你果然待我阿玛格外不同,你自己有察觉吗?”

我有察觉吗。当然。从东哥格格九岁的时候,我便察觉了。

我目送着褚英离开,他的背影里居然多了几分我之前没见过的少年气——不是仅仅因为他猛然拔高的个子,不是因为他独属于少年的单薄脊背,而是那种他仿佛暗下决心的冲劲儿又出现了,我仿佛听到他因为这个决定而咚咚作响的心跳。

送走褚英,我端着托盘回到炕边,掀开了被子再查看努尔哈赤的伤口,又换了一次药。春末夏初,实在不该紧闭着门窗,走到东面我挽上几层纱缎,推开了一扇不会吹到努尔哈赤床榻的位置窗,让春风徐徐吹进屋。外面正在下着如酥小雨,看着外面已然满目苍翠的大地,我叹了今天第无数次的气。

“你在这?”

我循声回头,是努尔哈赤醒了,正半支着身体望着我。

我连忙跑过去,爬到炕里面拽过来几个枕头垫在他背后,又蹦下去去拿桌子上的药碗。

“先别忙。我看看,受伤了没有?”他拉住我的手腕。

我摇头,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我有一万句话想说,涌到嘴边到底是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他勾了勾苍白的嘴角:“我说过,小伤。你没事便好。”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这句,只能感觉自己局促得连呼吸都不敢。

努尔哈赤比我更懂我的为难,他低声的笑被沙沙的雨声温柔地卷走:“格格,您看我是先吃饭还是先吃药?”

我想着吃药总不能误了时辰:“吃药吧。”

我端起微微发烫的药碗,举着勺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一口一口喂他吗,好像太奇怪了点;直接把碗给他吗,又不知道他抬手会不会牵扯患处——想到那个伤口,我几乎在同时便开始嘲讽自己矫情,有什么不好意思喂的?喂!

我把心一横索性坐到努尔哈赤手边,小心地舀了一勺深褐色不透明的药汁,又自己试了一下不那么烫才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他的嘴角挽着笑,凑过来喝了。

我又喂了两三勺,他一直含着笑意,看得我不得不也望回去:“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看他的眼睛,那是遇到了极高兴的事情:“每一次都是喝这些吗?”

“是。”

他伸手把碗接了过去:“给我吧,这么个喝法儿得喝到什么时候。”说着他便从我手里端走药碗一饮而尽。

“苦吗?”我几乎脱口而出,“烫吗?”

他笑着摇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

“大福晋说让我在守着你。”我小声儿补了一句,“我也算将功折罪吧。”

“那又不怪你。”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脸,“舒尔哈齐应该审过那些人了吧?”

“是,贝勒爷审过了。”

“去传我的话吧,让舒尔哈齐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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