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吩咐何和礼安排随我去叶赫提亲的人之前,找人合过了我们的八字。”他的语气冷得没有一点温度,或者说没有一丝感情更贴切,“结果是,大凶。”
迷信,这是努尔哈赤身上抹不掉的标签,他也许是个坚定的唯心主义者。比如,他这辈子最爱办的事就是迁都。因为各种各样所谓的“风水”问题,从他掌管建州直到和明朝翻脸自立为君,前前后后换了四个地方作为都城。然后?然后他死了。
真像个冷笑话,我快笑出声儿了。
“大凶?”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大凶便对了。你不娶我不就结了?”
“那是东哥的八字,不是你的。”他的话似乎没有刚才那样冷了,“告诉我你的八字。”
我只能躲开这个问题:“东哥就是我。大约天意如此,我不能嫁你了。”
“哼,天意?”努尔哈赤眼睛里的锋芒暴露无遗,“我才是天意。”
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这样不加遮掩的野心。
他终于肯放开我,让我站在了地上,却还是把我圈在他的面前。我站着自然比他坐在那高出一截儿,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人给我的强大的压迫感。
“为我所用也好,与我布棋也罢。你这个小姑娘,何曾以真心待过我?”他扳着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我只能看见他眼底的疑虑,还有一点点的好奇。
“努尔哈赤,你不必使出这样的诛心之术,”我努力让自己镇定,望回他的眼睛,“你也从未以真心待过我。”
他眼睛里的那口深井漾出一点点笑意:“好啊,既然如此,只要你还是叶赫的格格一天,我便会向叶赫求娶你的,慕尔登格格格。”
叶赫的格格?叶赫。乌拉。他的天下。大约,褚英才是那个最懂他心思的人。
“你不是要我做杨修吗?哪个杨修会嫁曹操呢?”
“这话问得有趣。不愿我做曹操,也是你说过的。”
我急了,才知道顺嘴胡说的话也会让自己疼:“我只做你的谋臣不好吗?与叶赫商量娶哪个格格不好?”
“自然不好。她们哪个也比不上你。”
“好了,你不用在这里哄我。”我想到那句“从未真心”就觉得讽刺,“你就是看不惯叶赫乌拉一丘之貉罢了。”
他倒没有否认:“叶赫累世威名,纳林布禄也是一条好汉。但他啊,本可为盗却偏要做贼,学乌拉去偷略我建州一二寸土地,今日得之,明日失之,实在小家子气。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则止,这样简单的事都拎不清的人,断然教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果然,你只是要先远交叶赫乌拉,近攻辉发哈达。先搞明白家门口这块地方再说。”
“哦?”他明明并不惊讶还是笑着对我说,“你继续。”
我不必继续,努尔哈赤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我都知道。
“贝勒爷不是不明白,比起娶我,不娶我的好处更多。”我选择做谋臣,总要让老板知道你的可谋,“我若不嫁,你不是又有妥帖的理由了?夺妻之恨?”
“然后呢。”
“然后?近有海西女真两部的归顺,远伐叶赫乌拉。上兵伐谋,次战伐交,再次伐城,亦伐亦交张弛有度,即为好。”
努尔哈赤完全舒展地靠着榻上面的虎皮,是由内到外的放松,虎皮上张扬的花纹几乎让我觉得下一秒就要被面前坐着的人吞掉。
他微笑着看我,我也看着他。我真不希望他的深意是我理解的那层意思。
“我不想娶你、我不娶你,和我娶不到你,这是三件事。三种出师之名,自然有三种战果。”
他话音未落我便明白过来,他此刻所想果然是我的那些“不希望”:“贝勒爷都开口了,我自然会成全你。你娶不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