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他的怀里,我避开了所有傍晚时分从湖面吹来的染着凉意的风。
沉默和黑暗大约是年轻而热烈的钟情最好的温床,他呼吸就在耳边,我多希望现在的我可以放心去感受这一刻单纯的耳鬓厮磨。可我们这些彼此顾忌、远涉猜疑而来的切念,足够抹杀所有刚刚萌芽而出的温情。
我已经不能分心去分析他在想些什么了,我甚至不能想此时的努尔哈赤到底怎么想我。
我所有的心绪都扑在了自己的未来上。这一次远行,又有什么在等着我?叶赫的家人到底安了什么心,孟格布禄有没有可能见到我,我能不能保全自己。
我通通想不到答案,我只能一直瞧着湖面,直到把眼睛都映成黑色。
我低估了慕尔登格这个名字给叶赫带来的利益,我低估了这个名字对其他部落贝勒的吸引力,我低估了努尔哈赤吞并他国的欲|望,我唯一高估的……
“呵。”我忍不住冷笑出了声儿。
“怎么了?”
我突然为现在自己和他肢体过分的亲密感到别扭:“我是不是不应该高估我们两个之间的情份的。”
感觉到我的刻意避开,努尔哈赤把下巴落在了我的脖颈边。
“还在想到了哈达要怎么办?”他果然不会理会我的蠢话。
“……我当然要想。”
“我派人去保护你。”
“建州派人算怎么回事,你当叶赫哈达真的什么都不想?”我尽力离他灼热的呼吸远一点,“当然不行。”
“我想着,你不要回叶赫了,从我这直接到哈达,”他低声说着他的计划,“你前脚到哈达,我便立刻出兵绊住孟格布禄。”
我听得有点懵:“你到底要不要我把孟格布禄带离战场?”
“卿卿,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啊。”他的语气缓和又充满着沉着,“你从哈达南边边境到哈达城,大约要两天。这两天,我会拖住孟格布禄,让他扔不下前线的战争。你到了哈达城,孟格布禄才会知道,这个时候他就会抛下所有回去……”
努尔哈赤停顿了一下,我听出他的介意,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应该觉得安慰。
“他来找我,自然也需要一天多。”
“是,”他搂着我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准备……最快也要两天。女真人的规矩,这两天他不能见你。就算他要见你,我建州铁骑也不会容他有心思想这些事。”
“这两天,你要拿下哈达南边到都城的全部领地?”
“是。”他点头,“第六天,我就会到你身边。”
他把一切都说得很清楚了,可摆在我眼前的依然是赤裸裸的、能伤人的未知和变数。
我反复想着这些事,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不行,努尔哈赤,”我抬头去找他的眼睛,“不行。你不能亲自去带兵去征哈达。”
他愣了片刻:“为什么?”
“孟格布禄月前擒了费英东将军你都没有立刻发作,这一回,你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地出现。”
他只用了十秒的沉默就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笑着问道:“卿卿肯为我想,这是不生气了?”
“这不是为你想,这是为我自己想。”我避开他这个摆明了在勾引我的眼神,“被人误以为是努尔哈赤的软处,我大概就免不了被抓来抓去,还可能会短命。”
他托着我的下巴让我在他的瞳孔里找到自己:“‘误以为’?可不是误以为。我不能去想你受了伤或者回不来我该怎么办。”
努尔哈赤的声音居然在一次出现了松动的脆弱:“真到了那一刻,我能怎么办?”
我不敢确认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又怕他只是哄我,难免又被冷风激得打冷颤:“贝勒爷骗着我好玩是吗?”
他在笑,语气也沾上严肃和热诚:“我真的让卿卿伤心了。你不肯相信,我不怪你。”
努尔哈赤越发用力地搂住我,这个怀抱真真切切地能让人觉得安心。我居然突然想到,这个人的超能力是不是就是让女人以为他是爱自己的啊?
我真的伤心。我真的不敢再这么轻易地相信他这些真真假假的话。
可是我又真的喜欢这样单纯的肌肤之亲,这让我尝到浮在这些动作表面的甜蜜。我在期待这样的时刻,并且对这种温暖恋恋难舍。
尽管我知道,这些于我而言饮鸠止渴的告解,对他来说也许从来不意味着什么。
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你要派妥帖的人去哈达,我可能不敢下手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