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躲在他怀里笑着,前行的队伍逐渐慢了下来,外面的亲兵敲了敲马车的门,说军医到了。
努尔哈赤给我理理鬓边的乱发,吩咐军医进来。
这个大夫我六年前见过。他见是我也微微笑了:“贝勒爷吉祥。格格吉祥。”
与我并肩坐着的努尔哈赤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他瞥了大夫一眼示意他先坐在榻外,又垂下眼睛再次亲自把我左臂的袖子小心地挽起来。
临近手腕的那端伤口延伸在手臂内侧,伤口原本就是余力带过的很浅的一道,一夜又大半天过去,已经长出了十几厘米深色的细细的结痂。可手臂外侧的那部分是我拼命挡着孟格布禄砍过来的力量,本就伤得更深一些,再加上刚才我没顾得上伤口来回乱动,现在那端又开始往外渗血。
军医隔着手帕拉着我的手腕缓缓转动,仔细观察伤口的走向。
我低头看着军医诊治,努尔哈赤从我身后伸手把我垂在眼前的头发拢过去,又把他的下巴靠在了我的肩头。
对于这样人前的亲密我本能地抗拒,周身猛地一凛,挪了半尺。这位老爷却低声笑了,他跟着我挪过来,这一次还圈住了我的腰,让我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不能再动。
军医的眉毛在看见伤口起处时就死死拧在一起,待看见深端的时候都开始不住地叹气了。
“她大约是昨天下午受的伤。一整天了还在流血,是不是不太好办?”努尔哈赤攥着我停在腰间的右手,“需要缝合是不是。”
“缝合?”我吓得抖了一下,“这么严重?”
军医的神色带着暧昧和打趣,目光又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责备:“格格有伤,不该……”他纠结着,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开口,终于再次叹了口气,也止住了话。
努尔哈赤的左手托着我的手臂,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也听出了他的叹息。
“都怪我。”
我笑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问军医道:“之前贝勒爷伤在腹部比我这严重得多,也没用缝合啊?”
军医推开了他药箱:“格格细嫩,伤处又在关节,自然不一样。”
“他说你皮糙肉厚。”我笑,偏头看依在我肩上紧蹙眉头的人。
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对军医说道:“那现在该如何?有办法缝吗?”
军医早已检查过他的药箱,他点点头:“贝勒爷吩咐马车停下来,奴才很快就能完成。”
我的“真的要缝吗”还没说完,马车已经稳稳停住了。舒尔哈齐来问了一句发生何事,看见马车里的情形转身去吩咐队伍也跟着停下。
?我就这么被决定了?
这……能完全消毒吗?这要缝到肉里啊……能有麻醉吗?
我略显慌张地看努尔哈赤不再搂着我而是接过了军医手里不知道用来消毒还是麻醉的棉花,他浅浅笑着:“应该不会疼,疼你就抱着我。”
“格格别怕,就是最末端缝合两三针,”军医拿出一个C字型的细小银针浸在了酒里,“两日之后……回呼兰哈达之前,桑皮线就会自然断开,被身体吸收。”
努尔哈赤手上的棉花已经浸湿了,在涂到我的伤口之前,他突然不再托着我的左臂,斟酌再三才轻声问道:“会不会留疤?”
“……你这样在意这副皮囊?”我捉到他的小心,一股奇怪的难过裹着清晰的醋意从我心底迅速升起。
他短促地愣了一瞬间,挥手让军医先下去。
我眼睛里的酸早就盖过了手臂的疼。
我在意“我不是她”这个除了我之外别人不能清晰明确的事实。
我在意他也许心动的我现在是慕尔登格的脸,这个事实。
我怎么能不在意。
“傻小孩儿,”他摸摸我的脸颊,“我是怕日后你看见疤痕时心里会不高兴。”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可是……”我突然想到自己的不该在意,连忙咬住了下唇把剩下的话都咽进肚子里。
“卿卿为什么这么介意啊,”努尔哈赤避开我左臂的患处拉着我靠在他的怀抱,他的声音里都是胜利的笑意,“还要嘴硬自己和东哥是一个人?”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
“不肯说。嗯?”他的声音里多了无奈的意味,“这么狠心,连我自己吻的人是谁都不能让我知道?”
“你吻的人,一直是东哥呀。”我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涌上来的呜咽和苦,沉默良久还是补上了,“是我呀。”
努尔哈赤微微笑了,他的手荡在我突起的背脊,吻我披散着头发的发顶:“不肯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们是两个人就好。”
他拉着我无力地垂放在腿上的手,粗砺的指腹抚过我紧张得甚至有些发凉的手心:“我不在意她的这副皮囊。我是想,如果落了疤,卿卿看见了难免想起今时今日这些不好的事。……我是怕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