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正碰上他低头看我的清冷如雪的神情。我为这样几乎陌生的冷淡失神了一瞬间。
片刻他就笑了,这个笑意也掐断了我身后的对话声。
“醒了?”
我没能马上明白这个戛然而止的冷淡和突如其来的温柔是怎么回事,还是下意识地选了配合他——装作不知道别人在场。
我蹭了蹭他的身体,有清凉的雨水气息。
“你怎么出去了?”我伸手绕上他的手指,“外面下雨了?”
他的脸上依然是那一抹可疑的笑:“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正为难如何硬着头皮继续和他演下去,身后有人清嗓子的声音。
“咳咳,”是舒尔哈齐,“格格好睡啊。”
我和努尔哈赤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把头都缩进了被子。
“贝勒爷没说还有别人在啊……”
努尔哈赤对我这个被吓到的表演明显满意极了,他顺了顺我睡乱了的毛躁头发,轻声细语着:“起来了,总不能不见人吧,小东哥。”
这个几年未闻的久违称呼居然让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在防着谁?
我慢吞吞爬起来依着努尔哈赤坐,他伸手把铠甲提到了一边,又把我的被子拉到肩头披好。
舒尔哈齐自然知道我平时如何与努尔哈赤相处,费英东我虽一直都没能再见,但仅凭努尔哈赤肯把我的安危全权托付这一点,就足够确认他们之间的绝对信任。
那么,只剩下格外熟悉但是也界线明确的葛盖了。
他……我回忆着在哈达的这几天,他似乎的确有点不太对劲。
我打量着榻外坐着的三人,怯怯一笑。
舒尔哈齐看了努尔哈赤一眼,又把目光在我脸上落下明显的一瞬间停留,之后是一个看不出他心情好坏的笑。
“格格这些天辛苦了。”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被子下面,努尔哈赤握住了我的手。
……他们兄弟俩在演什么戏?这是……什么意思?
我顺势看了眼我们我牵着的手,他的眼睛里是没有变化的沉沉温柔和笑意。
得到这个眼神,我似乎明白一点他们俩的目的。
我没有理会舒尔哈齐的示好或者挑衅,而是转脸问努尔哈赤:“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非去不行?”
他脸上的温情明显地止步,然后是公事公办的淡漠:“孟格布禄有要紧的事情一定要此刻就告诉我。”
我配合地问着:“你相信他和你说的话?”
他摸了摸我的下巴,眼睛是让我安心的平静,语气却是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冷冽:“谁是我的人谁不是,我不用他来告诉我。”
语罢他抬眼略过了下首坐着的三人,完全不曾看我一眼。这是话里有话了——显然,刚才这些话没一句是说给我听的。
舒尔哈齐用明显审视的眼光来回扫在对面的两个外臣身上,很久之后才打破了已然僵化的空气地问道:“孟格布禄说了什么?”
努尔哈赤搂着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仔细地观察完榻下三人一直严肃紧绷的神色,终于收回目光,落在了我们牵着的手上:“一些东哥的事。你们不必紧张。”
我感觉他很轻地挠了一下我的掌心。
舒尔哈齐却笑了:“格格的事啊……他说的哥你不想信吗?”
得,我总算一知半解了这俩人的打算,挺直了后背坐起来。
我把目光递到舒尔哈齐那,收起了刚才刻意的胆怯:“贝勒爷对我,似乎一直有点误会?”
舒尔哈齐微微一顿,也直白异常地答了:“不错,早五六年前我就厌恶你,慕尔登格。”
努尔哈赤带着两分责备地看了弟弟一眼,手指拂过我的手背离开去拿桌子上的葡萄——那个舒展的姿态是轻松。
我未说话,舒尔哈齐接着便道:“但过这哈达的七日,我不再疑心了。”
“嗯?”
“之前我一直想不清楚,格格到底有什么企图。”他把葡萄推的离他哥近了一些,“这一年格格前前后后肯这样费心,也不难猜了。”
闻言我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只好垂着眼睛故作姿态地羞|涩笑着,放心地往后一靠,果然落在了努尔哈赤伸过来拦住我的臂弯。
我放心地倚在这份意料之中的温暖里:“贝勒爷是故意笑话我呢。若说我对建州有什么企图,也就是这了。”
舒尔哈齐眉开眼笑:“我再看不出,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努尔哈赤把剥好的葡萄递到我嘴边,我明白他的暗示就着他的手咬|住了那颗翠绿香甜的果实。
我自然不必再说话,努尔哈赤懒洋洋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舒尔哈齐,你话有点多。”
后者哈哈大笑:“好好好,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他吩咐停车,立刻有亲兵上前递过来蓑衣和斗笠。
舒尔哈齐一边穿戴一边道:“哥,你不用吩咐,我马上就去替格格看看饭好了没,这样总行吧?”
车门大敞着,不住的秋风夹带着雨水扑进来,我穿得单薄,即便隔着被子还是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就更紧密地去寻找我身边的人。
“怎么这么冷啊……”
努尔哈赤自然感觉到了,他再次拉高了我身上的被。对上他无声询问的眉眼,我尽量轻声地告诉他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