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我只考虑了一秒,就决定不再用试探来回应努尔哈赤的试探,事情已经糟糕成这样,我何必再劳心伤神去挽回一个没得到过的东西。
这个想法闪过的那一刻,我看着他毫无转变也垂着目光不想开口的神情,重复地问他:“你废衮代的理由,是骗舒尔哈齐吗?”
他笑了,然后对上了我的目光:“不是。”
得到这个他可以回应的信号,我曲起腿挪到挨着他的位置,握住了他的手指。
“所以贝勒爷对我,从未有过哪怕一刻的真心?”
他轻轻地回握了我,指尖却慢慢褪下了些温度:“从未。”
我们之间,一直是努尔哈赤占尽了上风。他总是更强大、更成熟,他比我想象中还要拥有更多理智和胆识,根本不需要我的任何提示就能做出最准确的选择。
我呢,总是凭着对未来发生一切的确认,佯装有谋赖在他身边,一腔孤勇地骗自己,我只是为了确认我的到来没有影响到过去和现在。
可是我大概早就知道,我啊,其实一直在偷偷计算着和他的年龄实际的差距,劝说自己这样的崇拜也不奇怪。甚至肯定着孟古说的他没有爱过任何女人,我再怎么试图用自己年轻的、热烈的感情去撕开努尔哈赤示人的冰山假面,都不算过火。或许更远的时光以前,我来到这里以前,我就喜欢着这个史书里攻无不取、韬光养晦、给了一个民族永远的尊严的开国君主。
我一直避免,用现代的理论去读他——毕竟那太欺负人了。
可是现在,此刻,这个荒唐到极致的尴尬时刻,我居然满脑子科学地想着,他的手变凉了,这是生理逃跑反应;他刻意地直视着我,是想确认我的态度;他无法思考,机械地重复着我提问的字作为给我的回答。
这三个迹象都充分地证明——他在说谎。
可是多好笑啊,我居然不知道他为废衮代说那么多,是说谎的,还是他说他从未动过真心,是说谎的。
更好笑的是,这两句话指向了两个相反的意思,一个似乎用情很深却糊涂得不像是努尔哈赤干出来的事;一个冷漠克制,无论我怎样主动的追逐,他也牢牢把握着决定权。
在他平定女真的抱负里,我能跟上他所有的谋略,有完美与他配合的默契。在两个人战战兢兢的忍耐和等待里,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怎样想我。
可他是努尔哈赤啊。
我松开了他的手。
我的确是时候需要明白,他哪句在说谎了。
如此说不清自己心头漩涡的时刻,我下意识地看了这个占据了我所有心神的人一眼,就这样又一次最没出息地,哭了。
他的眉眼间满是粉饰出来的从容的怜惜,我这样逼他说出什么,他也游刃有余,没有半分慌不择路,当然也没给我一个我可以猜的回复。
他甚至伸出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揽我靠在了他肩上,一下一下拍着我的手臂。他听着我哭,极有耐心。
可他的身上传递来的却只有炕边的暖炉传递的热度,又干燥又热,但是让人不舒服,想要逃跑。
我慢吞吞地整理七零八落的思路,总算想起来可以质问他的:“可最开始先吻我的是你。”
他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想怎样说服我才能没那么伤人。果然——
“对我来说那只是一个吻而已。”他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自嘲地笑着,“就算那天继续发生什么,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件事情而已。”
果然够伤人。我捶了一下他的腿,才发觉自己的恼已经没立场再发泄给他了。
他又托着我的下巴很轻地吻了我,我终于发现自己已然不由自主地在追寻他的温暖。
离开我的嘴唇,他摸着我的脸:“卿卿,是你输给我了。”
我再如何气急败坏已经提不起力气去完成想要掐住他脖子的想法,只能在这个明知道是假的他的迷魂阵里有气无力地问:“那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努尔哈赤?”
他抱着我的手一下一下拍着我的手臂:“只是给一个小孩子的安慰。”
“小孩子啊……”我垂着眼睛,“你打算让我几时回呼兰哈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