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满是笑意,“萨其马,枣泥山药糕,那是什么,松子酥?可没一样儿是就酒的。卿卿对自己是真的好。”
“我这里的侍女又没见过贝勒爷几面,哪懂贝勒爷喜欢什么。她们自然更偏心我些。”我看着他的眼睛,观察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更何况,我还救过她一命。”
“也对,”努尔哈赤的表情平静无波,“她们从古勒山跟你回来也有八年多了。”
我忍不住继续试探:“是八年多了,贝勒爷记得真清楚。”
他拿过我的酒盅斟满:“九部之战把你送到我身边,我当然记得。”
我碰到他递酒过来的手指,顺着他的指尖望进他的眼睛里,只好把这个话题带过去:“这么久了,本该我敬你一杯。”
努尔哈赤的碗也已满上,他含着笑意配合得撞了一下我的酒盅:“这酒不醉人,但你也慢点喝。”
这酒里是熟悉的荷花香味,幽淡清冽,却馥郁得霸道。
像他一样。
喝完这杯酒,我便把粥推到了他面前。他拍了拍他身边的凳子,我坐过去他才揭开了羹盏,不过只是吃了简单几箸。一直到打发了所有的侍女出去,他也没有再开口。
热酒热宴,我有点醉了,却还是逼着自己强打精神。他显然是有话说的。
可他只是端着他喜欢的下酒菜挪到了南边炕桌,见我守在桌边不肯过去,他留下了我的酒杯。
“怎么,褚英明明告诉我你很会喝酒。”
我看了看他,大约是我想醉在他面前吧。
我不想,我不想他来见我,从来不为自己的私心。
他真的有我想要的那份私心吗。
努尔哈赤抱起我到炕边倚着,秋换冬的时节,风几乎吹透厚厚的窗。被冷风砸在脸上我才意识到,他是故意的。
“贝勒爷说就是了,”我也只有妥协,“我能听得见,也大概能想得通。”
他没有立刻回答,放在我脸上的手也沿着耳边抚过后颈,安慰一样地轻轻拍着。
这样平静的抚慰让人觉得安全。我本能地缩了缩身体,那根绷紧的神经却适时地提示起我,不要靠近他。
也许努尔哈赤察觉了我的矛盾,他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托着我的后颈让我靠在了他的怀抱。
这么多年,他的心跳永远是这样的,这样的平静而规律,一丝不乱。
“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过——”他的呼吸落在我的额头,“我原本的打算,是十年之内灭了叶赫。可现在看来,大约要再等十年。”
“既然朝廷不必敬畏,叶赫也不能与建州分庭抗礼,再等十年从何说起啊?”
努尔哈赤闷声笑着,低头看我毫不意外对上了我的视线:“叶赫不足为惧。但南边儿……再如何不必敬畏,那也是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大明朝廷。从洪武年间到正德,从正德到嘉靖,再到如今的天子当家,民间大大小小的反抗可一点不少。”
这句话倒是让我清醒了一些,他知道这句话说出了自己的野心吗。
我佯装正在他的臂弯里寻找一个栖身的角度,尽力把话说得好听些:“你既然知道朝廷扶助叶赫不过是要压住建州,你恼什么。”
他笑了笑:“朝廷可以偏帮叶赫,但是你不行。”
我抬头看他,他却松开了抱我的手。
“我不疑你抄抄写写在做什么,因为我知道你从未把建州的消息带给叶赫。但是我要布扬古也断了这个念想。”
“你想做什么?”
他没说话,可是那眼神明明在说,他已经做了什么。我一下子便想起皇太极提到过,这段日子院子里里里外外换上了很多新面孔。
“那原来的人呢。”
明知道他们大概率会有的结局,我还是问了出来。
努尔哈赤没有否认和隐瞒:“审出来的当然要送他们上路;审不出来的,倒是真心为主的人,那就更要送他们上路了。”
我感受到了一阵冷。
“卿卿,我知道你心软和为难。所以这一次我帮你处理干净。”他转身进了东次间,“你太迟钝,别再让布扬古见缝插进什么针来。”
我要反驳,他回首看了我:“而且你这里还有舒尔哈齐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
我想起褚英前几天还在和我说,我被保护得太好,说不出来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我跟他走进次间,努尔哈赤展臂站在那看着我,我装作不解他的暗示,越过他去柜子里想再抱一床被子出来。过了半晌他才终于无奈地笑了向我妥协,自己解扣子宽衣。
我睡在里侧翻身背对着他,只听见他窸窸窣窣掀开被子与我并肩躺下的声音。
“卿卿。”
我自然没有入睡,却感觉这个人贴了过来抱住了我,冷得我打了一个哆嗦。他的怀抱居然还存着寒气,我像是被月亮抱在怀里。
“过完年陪我去趟乌拉如何?”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他这样问我。
我困极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提问纠结有没有说出口:“怎么,想知道我对布占泰是不是余情未了?”
他的手指揽住我我的腰让我更加靠近他,也是在笑着的:“我在这里,你能对谁有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