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眸盯着碗里的清淡白粥,假装没有看到四周正围过来的几名素衣男子。
都是十几岁,听气息武功比我弱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有一个很强,我几乎没法听出什么信息。
在客栈人多眼杂,我耐着性子等他们缓缓挪到近前。
“这位公子,可有时间一叙? ”
我的左手已经无声无息的多出了一把银针,然而这时,我感到脖颈一凉。
唉…我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小菜还剩一半,我摇摇头,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后站起身。
“劳驾。 ” 我说,便有人往桌上丢了几枚铜钱。
…
“早听闻暗鸦特立独行,区区傀儡戏想必无法阻拦你们。但这趟浑水,你们还是远离为好。 ” 站在我对面的是一名红衣男子。和其他洛神宫穿着朴素的人不一样,他的衣裳华丽,红衣泛着如水般的缎面光泽,看上去价格不菲。
行走江湖很少能碰到如此高调的穿着,如果见着了,那就不用怀疑——一定是洛神宫的小兔崽子又出来体验人生了。
而我对面更是洛神宫中的佼佼者——傀儡戏,戚言,洛神宫三十五名亲传弟子之一,当时阻拦我们的就是他。
“既然你知道,那又何必多话?” 我冷淡的说,抬手捏开了架在脖子旁的刀刃。
戚言眼中一抹可惜一闪而过。他手指一动,在小巷的两侧房顶便冒出了两排傀儡。巷子唯一的出口被戚言和他带领的几名洛神宫弟子挡住,而我的身后同样有戒备的洛神宫弟子。
我眯了眯眼,功法暗自运转。
戚言说:“孤公子,你是聪明人,难道真的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吗?我再说一遍,这是洛神宫的私事,与你们暗鸦没有任何关系。”
“有雇主花钱买命,那自然是我们暗鸦的事。 ” 我话音未落,手中银针猛的向身前几名洛神宫的普通弟子射出。
他们顿时一阵慌乱的左右闪避,借此时机,我猛的踩上一旁墙壁,身形飞舞间,几步就向着房檐踏去。
“不自量力! ” 戚言冷笑,房檐上那无脸傀儡手中长刀向我劈来。我烦躁的啧了一声,在空中抽出长剑与它相抵,那股向上冲的势头却已消失,我只得落回地面上,错失良机。
戚言悠悠然说:“孤公子,偷袭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该做的。”
“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 我嗤笑一声,说,“看来,阁下是想将我困于此地?”
戚言那双妖艳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轻笑着反问:“困?”
“…… ” 他那露骨的目光在我的脸上绕了一圈,随后缓慢的落到了我的领口,又一路往下…我一个激灵抬手遮掩,脸上的表情不能更难看了。
“孤公子这副好皮囊,若是给我抽筋拔骨做成傀儡便是极好的。留有一线神志,死也死不掉,活也活不了,只能看着我的傀儡丝操控着你的躯体…挥剑砍向你所珍惜的人…哦不,孤公子,张老怪在坟里都快埋发霉了,你可早就没有重视的人了吧? ”
“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什么!” 到底还是年轻,我心头的怒火猛然窜了起来,抬手便是几道极为阴毒的银针向他疾射而去。那银针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戚言近前,他只是笑了笑,随手将身旁的两名弟子拉到了前方。扑哧两声,那两名弟子脸上还残留着不敢置信的神色,缓慢的倒了下去。
“哟,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黄泉针?只要中上一针就直下黄泉,来世再见。” 戚言轻笑着说,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讥诮。
我眯了眯眼,又是五根银针握在手中。
不能冲动,我心中默念,戚言对我来说就是天然的克星,傀儡可不怕毒和针。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 我冷静的问。
戚言说:“既然我先前就能知道你们在哪里,如今探得你的行踪又有何难?不管我出不出手阻拦你,你们都不会成功的。副宫主已经带着人马进山了,说不定就会和其他两对人碰上。”
“连副宫主都出山了? ” 我心中一惊,洛神宫的副宫主可是有十年都没有踏出过洛神宫的大门了,传闻称,那是因为他修炼了某种强大的功法,不得不依靠洛神宫内的某样东西续命。
戚言道:“他老人家再不出山,都要在宫内发霉了。 ”
“那二宫主到底拿了你们什么宝物,值得你们为他如此大动干戈?” 我忍不住问。
“宝物?没有。 ” 戚言摇摇头,“但二宫主本身就是特殊的。不过,这和你可就没关系了!”
话音未落,那些弟子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猛的向我袭来。那毕竟还是洛神宫的精锐力量,一时之间我竟然无法速战速决。而就在这时,房檐上的几具傀儡落了地,尖锐的剑锋闪过耀眼的白光向我斩来。
我侧身闪躲,银针脱手射出,将剑刃打偏些许。借此机会,我长剑出鞘,一手并不娴熟的落雨剑法瞬间将攻击格挡开来。
“都说你是九阶武功最弱,如今看着倒也还凑合。那这样如何?“
我呼吸一滞,一道袖箭从我眼前划过,离我不过寸许。我被纠缠的烦躁,目光一凝,一排雪亮的银针精准的没入了那排弟子的穴道中。紧接着,那傀儡便攻了过来,我躲闪不及,被长剑擦过腰侧。
我闷哼一声,血腥味缠上鼻端。
…
“你受伤了? ” 安静的室内,叶倾低声问。
我点点头,身前是一排还没来得及收好的药瓶。
“傀儡戏,戚言。他费了一番功夫想将我打残,让我没法进山,不过他现在已经中了我的毒,逃走了。 ”
“你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 ” 叶倾却是问。
我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大碍,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真奇怪,大当家还会担心人吗?那可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倒正是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当家一贯的风格。
昏黄的烛火将叶倾的恶鬼面具勾勒出了几分柔软。他灰蒙蒙的眼睛望着我,而我竟从里面看出几分心疼。待我眯着眼睛再去瞧,我却又只能看到他眸中跳跃的烛光了。
叶倾后退一步,退回了黑暗里。那温柔也就随着火光的消失一同离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看着他,而他同样在看着我。想说的话在喉间转了一圈又咽回去,我转过身开始收拾瓷瓶,瓶子的叮当声显得突兀而怪异。
“他有没有吐露什么消息? ” 过了一会儿,叶倾问。
“戚言说,洛神宫的副宫主已经进山了,戚言的职责只是阻拦我们。还有,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 我顿了顿,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犹疑,“二宫主本身就是特殊的,所以才值得洛神宫为他大动干戈。”
当时正和戚言进行一场恶战,没有时间细想。好不容易略过层层傀儡的阻碍终于将那装着万毒草毒粉的瓶子丢到戚言面前,但我也差点被他捅了个对穿。回到旅店后马不停蹄的开始包扎治疗,戚言那小人还在刀刃上涂了毒,疼的我把舌头都咬出血了。
总之,忙完一切的时候,天色大暗,但又好巧不巧,叶倾今日甚至走了正门回房。要知道,昨日他回来的时候可都夜半三更,早就是宵禁后几个时辰了。
而今,重新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我才窥探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我师父之死,虽是叶岚动的刀,但在暗鸦探听情报的这几年,尽管叶岚销声匿迹,但我却在师父的遗物中找到一封书信:
“凡人命如蝼蚁,你总有死去的那天,倒不如现在将他交给我。你早就深陷局中命不久矣,若是那叶家没有杀你,你也活不下来。我向你保证,我会待他如同亲身骨肉。如果你回心转意,让他带上这枚玉佩,去荆州青阳城找我。 ”
这封信旁,是一枚刻着“玉”字的玉佩。而这枚玉佩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洛神二宫主玉千琼。我一直以为,是玉千琼无法得到我怀恨在心才派叶岚对我师父痛下杀手,然而,在我之后的搜索中却又不尽然。
我隐约察觉到,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群人的事。并且,叶岚很可能是一位叶家人。这也让事件更加扑簌迷离起来。
洛神宫是江湖中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并不参与任何帮派斗争,不过弟子倒是杂乱的很,今天这个可能和南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天那个可能又被发现是皇宫中的什么人物了。哦,或许还有像戚言那样吊儿郎当品行不端的妖艳贱货——因此,如果叶岚是洛神宫的人倒也并不意外,毕竟,能提刀杀死自己救命恩人的也属实是人品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