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原也笑了起来,“地狱里见,孤。”
我坐直身子,同样下了床,地砖被我踩的凹陷进去,我坐到了楼原的身边。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命运之流转变换从不被窥见。
若有来生,只愿泯然众人,一世安稳。
…
“等等。 ” 我猛然握住了楼原的手,听到了我声音中蕴含的那浓重的哭腔,“我好像…找到出去的路了。 ”
绝望后绽放出的幸福粉尘,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
而那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巨大悲喜中的我却没有看到,或者说也不可能看到,楼原眼中的那一抹深邃的绝望。
…
“点火。 ” 我的声音发颤。
楼原没有说话,我不管不顾的用手去摇他,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动作。
他重新点起了火,尽管那火苗小的可怜。
我用手狠狠按了按那块松动的地砖,清楚的听到这里的某一处发出了活动声。
我用力按到底,那机关活动的声音异常清楚,房间内却没有任何异常。我的心跳的飞快,连忙紧张的对楼原说:“你出去看看。”
楼原沉默的照做了。我有些讶异于他的平静,不过楼原一直都这样,或许他只是没法表达他的喜悦。
“没有。 ” 楼原回来的很快,“可能是卡在另一边了。”
我摇摇头,说:“不可能。如果是那样,外面会传来响声。说不定是机关有两处开关,但是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
这里的每一寸地我都敲过,没有丝毫发现,为什么突然现在…我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忽然落在了那个倒下的桌子上。
“那个桌子。“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楼原,那个桌子压到了另一个开关!”
“…… ” 楼原拿着火把,沉默的看了我一眼,缓缓走过去将桌子向下压去。
在一阵机关活动后,地上赫然打开了一个口子。
楼原说:“你先下去。”
我想也没想的猛踹一脚脚下机关跳了过去,楼原紧随其后。他刚落进来,我们头顶那一处口子就轰的一声关闭了。我们向下坠去,好在这一段距离并不长,我都不知从哪生出的内力竟然还能稳稳的落地。
刚一落地,我就感到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仿佛好久都没有呼吸一样。头晕盗汗也逐渐好了起来,全身也恢复了力量。我把手中的药重新收了回去,拿出用来恢复元气的药,问楼原,“你要不要?”
“你先看看这里。 ” 楼原没有接,只是淡淡的说。
经他一提醒,劫后余生的喜悦立刻消退了。我平复呼吸,开始认真打量起这里来。
好在,这里的门就大大咧咧的在我左后方,至少这个房间是可以离开的。
这依旧是个不大的地方,然而弥漫着一股恶臭。那是我熟悉的、腐烂的味道。
果然,在房间的另一角,我看到了一具露出白骨的尸体凄惨的倒在角落。
这房间依旧很小,一眼就能看见全貌。在我的右前方,有一个祭坛似的东西,在一张桌子上摆放了几个空碗,碗里的血已经干涸,似乎曾经在这里有一场仪式。
然而,奇怪的是,那供奉的并不是神像,而是一柄剑。
那是一柄细长的剑,剑身银白,还泛着淡淡的冷光,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尤其明显,仿若夜明珠。我将那周围的蜡烛点燃了,剑身的全貌才展现出来。
银色的剑身上有灰色的花纹,仿若羽毛一般层层叠叠。剑柄似乎是用玄铁打造而成,很黑,上面缠了一点布条,不过已经散开了。
我讶异的凑的更近,眯着眼睛看到了剑身上的那一行小字:婵月剑。
那曾属于万山季家,后又被百里山庄夺取,最后本该被上任九阶带给雇主的剑!竟然会出现在这离那百里山庄千万里远的这条暗道中!
“楼原,是婵月剑!” 我惊讶的说,然后退了回去,看了楼原一眼,但楼原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似乎就沉浸在某种属于他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看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问:“你还好吗? ”
楼原沉默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之前在上面待了太久,他不舒服。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担心,我们能出去的。出去之后你就可以见到盼安了。”
“盼安… ” 楼原喃喃。
我已经走向了尸体。
从面部特征辨别那具尸体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也不是仵作,只能看出他并不是被毒死的。
我用我的剑吧啦了一下那具尸体,避开了那些恶臭的脓水,从那尸体的衣服里挑出了一个包裹。
包裹砸到地面上咔的一声,我划开了,发现有一本布满脏污的书卷、一张信纸和一块令牌。
那是个简陋的用木头雕刻的令牌,似乎只是临时使用,上面一点身份信息也没有雕刻,只简单的刻了一个字:叶。
难道是叶家!?
我心中暗惊,当即打开了那张信纸。
将婵月剑带到灵玉山脉。
只有这短短一句话,末尾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像是一条蛇缠绕着一座简化的山。
“这是谁? ” 我低声喃喃。
楼原静悄悄的走到我的身旁,蹲下身检查起那具尸体。他并不嫌弃那腐臭,伸手脱掉了他的衣服,似乎在找寻那人的特征。过了一会儿,他停住了,我将放在那信纸上的目光留给他,楼原在看一块胎记。
那胎记几乎难以辨别,一大块红色的在那尸体的手臂上,不仔细看或许会因混杂在上的烂肉而忽视掉。
楼原站起身,说:“上任九阶。”
我心中隐隐约约有所预料,真的听到后却又不免感到震惊。
我低声道:“当年,道上都说他消失了,却没想到会死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上任九阶在百里山庄那遭的任务后就失踪了,而我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年补上了空缺的九阶之位。
我当年还以为他是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了,所以暗鸦才迟迟不找一个新的九阶。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我又说。
那书卷我也打开看了,竟是写兵器录的。我翻看了几页,大多数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武器,少数几件我从未听过,看名字也像是好东西。
婵月剑也在其上,我还在上面找到了叶倾用的噬鬼剑。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古怪的祭坛,对探索这里兴致缺缺。
现在的我只想快一点出去。
“我们走吧。 ” 我对楼原说,“这门后应该还有地方。”
我兀自沉浸在对于离开这里急切的渴望中,并没有注意到我身后的楼原始终都没有动。
石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狭小走廊,更加简陋、更加粗糙,像是被人生生砸出来的路。
我不禁有些担忧,然而还没等我走进去,身后忽然一阵浓烈的杀气传来。我没能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的向旁闪避,同时手中不停,几枚银针就向着攻击发来的地方射去。
叮叮当当。银针落了地。我警惕的看向身后,然而除了拿着伞的楼原,谁也没有。
机关?我心想。
火把滋啦啦的烧,室内昏暗一片,楼原站在阴影中,看不清到底面向哪里,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透着千般凉意。
过了好一会儿也无事发生。不知为何,我竟心底隐隐发毛。
“发生什么了? ” 我问。
楼原依旧没有回答。我心中那股无法明说的恐慌加重了。
但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其他人,是楼原,刚刚和我相依为命的楼原,曾救我于水火之间的楼原。
“楼原?” 我小心翼翼的出声。
他向前一步。
那一瞬间,常年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带来的本能疯狂摇响了警铃,我完全没有思考,下意识的向旁扑去。下一秒,我原本所站立之处,已经有几柄锋锐的暗器划过,在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我不敢置信的看向楼原,而他,缓缓地打开了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