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过白站在楼前，在手机上最后确认了一遍地点。

笔挺板正的现代建筑，大面玻璃幕墙透着股毫不顾忌光污染的浮夸气儿。

和地图实景对得上号，是学校金融系。

U大是国内老牌理工院校出身，宋过白当年高考填志愿时，土木建筑还算正当年，建筑系作为本校王牌专业，历年专业排名从未掉出全国前三。

无奈最近几年行业大环境实在萧条，毕业两千八、作图苦哈哈直接一波大型劝退，导致这两年U大建筑系录取分数一路狂掉，成功沦为调剂专业大户。

和隔壁转型成考公集散地的商学院半斤八两、难兄难弟。

不过因为两家的领域实在交集不大，同样作为落难专业，宋过白在建筑系一路本硕读到研二，算如今在U大的第六个年头，今天还真头一遭来金融系办事。

昨晚导师严松茯一个电话，只字不提自己在海外开会交流的情况，只让宋过白明天去参加一个学生创业比赛团队的项目研讨会。

“过白，替我一下，”严老对自己的学生从不客套，“他们之前找我当团队指导老师，我以为单纯挂个名就没推辞，没想到这帮本科生靠自己捣鼓进了全国决赛。我回不来，你代我去看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电话那头他顿了顿，又说：“还有啊，他们的项目主题，我想你会有兴趣的。”

主题是什么宋过白并不关心，昨晚又在工作室熬了个大夜，现在被日光正晃得脑仁疼。

赶紧处理了，回宿舍补补觉。

有咖啡的香气隐隐传来，宋过白捏捏鼻梁，决定先绕去后面的小店搞杯冰美式再上去。

金融系413室是个不大的研讨教室，梁檐半边身子虚靠在桌上，长腿斜斜刺出去，面无表情低头狂刷手机。

“檐哥檐哥，你的梦中情鬼找到了吗？”这半个月以来，周尹东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调戏他的异想天开。

“檐哥檐哥，你说会不会是吸血鬼？牛逼的始祖鬼不怕光不怕大蒜不怕十字架，还皮肤超白，符合你列出的条件哎！”

“檐哥檐哥，嫂子到底男的女的啊？你在咖啡店到底看清没啊？有多好看把你迷成这样？”

“檐檐檐檐你妹！”梁檐起身顺势一踹，“我他妈当初就不该多嘴问你。”

以为傻狍子消息灵通姑且一问，没成想直接点爆这二货的妄想之魂。

周尹东跳起来闪到桌子另一边，“方凛你看到没！堂堂队长就这么欺压成员！我可是咱队宝贵的三分之一战力！”

“梁檐要是开你，我投赞成票，在场三分之二通过，立即生效。”方凛正坐在窗沿补口红，头都没回。

“那不行，我走了你俩不就成夫妻店了？”周尹东一脸痛心，“亲爱的，人檐哥已经心有所属，咱们得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懂不懂。”

方凛还没接茬，梁檐已经撂下手机来到周尹东跟前，“你这脑子真该拿硫磺皂好好洗洗，再找个地儿控控水。”

周尹东抱头要躲梁檐的爆栗，梁檐手在空中顿了顿，半晌还是收了手。

“别闹了，马上指导老师来，请二位抓紧把靠谱俩字焊死在脸上。”方凛补妆完毕，绕过两人把投影仪打开，低头捣弄起笔记本。

“得令~”周尹东顺杆爬得飞快，“能请到这么大咖位的腕儿坐镇后方，咱檐哥就俩字，牛逼！”

梁檐扫一眼墙上的钟，不置可否：“我也是姑且一试，没想到严老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也许越是大牛反而越没架子吧，”方凛把笔记本连上，“梁檐，U盘。”

他抬手抛过去：“其实我前几天联系严教授，他说自己还在国外，所以让他学生…”

“嘎达”，教室门被人从外推开——

来人黑T打底，外套的白色衬衫有点宽大，袖口松松上折到手肘，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腕。他左手端着一杯冰咖，右肩挂着的帆布包看起来又大又沉，扯得整个人微微倾斜。

明明不是期末季，他扫视教室的目光中有懒得遮掩的疲惫。

应该是来找地儿自习的学弟，还是开学即冲刺的学霸款。

梁檐顿了顿先开口：“不好意思，这地儿我们已经借用了，和系里报备过，你看要不换个地儿…”

“宋过白，建筑系研二。”男生边走进教室边随意瞥了眼幕布上的PPT，“严老师让我参加你们的讨论，我想他应该和你们说过。”

嗯，是说过。

但没说过这么清秀这么显小，不像研二甚似大二。

就还...挺好看。

周尹东甩给梁檐一个“你行不行啊”的眼神，转头就是标准的商务微笑：“宋学长你好呀，初次见面，我叫周尹东，这位方凛，那边梁檐，也是我们创业比赛团队的队长。”

宋过白把咖啡放在桌上，客气道：“我也是完成导师任务，能帮就帮尽力而为，大家别对我太高期望。”

刚看PPT的大标题，建筑零碳化改造项目。

虽说这行日薄西山，但不妨碍新概念层出不穷去市场上诓项目骗钱，零碳建筑，就踩中了绿色发展和低碳节能的业界前沿热点。

宋过白挑眉，几个商科生会想到搞这个，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我们的项目说白了，就是把房子改造得更加舒服和省电费。”梁檐边介绍边PPT翻页，“我们在暑假搞定了政策考察和初步的可行性调研，可以说，建筑的绿色化改造市场才刚起步，潜力很大。”

“我们对参赛主题很有信心，但现在卡了壳。”梁檐看向方凛。

方凛会意：“我在商院读财务管理系，负责项目利润预测。但我们大家在这个主题上都是外行不懂技术，没办法测算出一个改造项目大概的设计和施工成本，还有改造完又能节约多少能耗，实现多大效益。”

“所以我们的服务定价也出不来，更没法预测官老爷会给多少碳排放补贴的钱。”周尹东永远正经不过一秒，“哎，洒家的队友都靠不住，本市场总监现在十分着急。”

梁檐忍住眼刀的冲动：“能赚多少钱都搞不清的商业模式肯定是立不住的，上周中期答辩的时候，评委很看好我们，但是如果拿不出可信的测算预估，全国决赛很难拿奖。”

宋过白沉默了好一会，问梁檐：“你们决赛是什么时候？”

“明年5月。国创的赛程从头到尾得折腾个一年。”

“那就好，”宋过白勾了勾唇，“建筑这行杂糅天文地理，你们还偏偏挑了个挺前沿的题目，我给个书单吧，你们分工学学，决赛前应该来得及。”

他随意拉出张椅子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速写本和笔，撕张纸开始琢磨着列一二三四。

——这明摆着是打算发布支线任务放劳苦大众自力更生了。

这怎么行？！

要知道，游戏速通奥秘之一：把重要NPC直接拉拢成队友。

梁檐长腿一迈，伸手把笔从他手中抽走：“学长且慢。”

指尖无意擦过，从对方的手背筋络滑向指节，又蜻蜓点水快速抽离。

心底的寒意虽迟但到，梁檐一怔。

青年倒是对他的冒犯不动声色，空出来的手干脆拿过咖啡，迫不及待灌下两大口。

他前额的碎发略微凌乱、隐隐遮住额头和眼睛，梁檐俯身凑近，只能看清头顶的发旋和略显苍白的下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