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停车场,头顶的轻轨有一趟列车正呼啸而过,遮蔽了冬日的阳光;车身挤压周遭的空气,带起一股肆虐凛冽的狂风。
梁檐觉得自己被这阵风吹傻了。
不然眼前这场面,他怎么有点绕不明白。
宋过白的确是坐在他的车上,但位置好像....不太对?
宋过白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把座椅往前调了调,顺手拧了把后视镜,边伸腿试油门刹车边拍方向盘:“上车?”
梁檐:“....你坐这,我坐哪?”
“坐哪都行,和刚才那个小胖子一样躺后面车斗也可以。”宋过白笑笑,“受伤了就别逞,车我来开。”
梁檐心虚:“我没事。”
之前袁渊突袭冲撞他的那一下着实狠,脖子后面当场被柱子擦出一大片血痕。后来两个人在碎石地上又干了一架,这会儿稍微一抬胳膊,整个肩背的皮肉就被牵扯着泛出一波疼。
自己偷偷龇牙咧嘴的模样看来被逮住了。
宋过白隔着车窗定定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那我走了?”
梁檐立马投降,绕到副驾老实坐好,手肘一搭摆出驾校教练的姿态:“会开手动挡吧?我这车大,你得——”
猛禽甩尾一个倒车荡出车位,然后凶猛又不失灵巧地蹿了出去。
梁檐:“.....”
看起来挺清秀内敛一人,怎么开车风格彪悍得仿佛上山下乡跑过长征两万里。
“以前跟着老师去工地考察或者做实践项目,经常由我开车。”宋过白看出了梁檐心思,“严老师经常说,只坐在格子间画图成不了真正的建筑师,施工现场才是检验设计的最难一关。”
梁檐想起他爸也曾经大骂有些设计师懒到从不下现场,给工程方丢一张拿脚丫子画的图,完全不管这楼到底能不能建起来。
“你们下工地的时候,都戴什么颜色的安全帽?”梁檐饶有兴味地问道。
建筑工地上,不同职责的人戴的安全帽颜色不同,以此作为身份区分,工人戴黄,技术人员戴蓝,管理方戴白;如果是戴红色的大领导来视察,工地那天中午的盒饭都会多加俩菜。
梁檐高一暑假偷偷去自家工地玩,顺手捞了个黄色的戴,结果被小工头逮住,愣是被逼着打灰打了大半天,怎么解释人家都不信他是大老板家公子,闹了不小的笑话。
“我想想…严老师他们都戴红色。”宋过白仍然专注地看着前方开着车,眼神却柔和了下来,“我们跟班的就比较随便,戴白色的时候比较多。”
白色,那不就类似这人今天缩在卫衣里的样子,整个一朵白蘑菇。
正午的阳光从前车窗倾泻进来,梁檐扭头,目光不知怎么落在了宋过白的右手上。
许是主人正在回忆过去,那只手掌心轻抚着方向盘,食指却在无意识地轻敲着,纤长的手指在阳光下,被黑色方向盘反衬得莹白近乎剔透,而指腹侧面生的一层薄茧,又让整只手摆脱了脆弱的观感,变得生动有力起来。
宋过白一句话打断了他的遐想:“你那件风衣,真的很贵?”
“嗯?怎么?”打架时风衣蹭脏了不少,这会被无情地丢在后座上,“其实不贵,十万八是诓那小子玩呢。”
宋过白舒了口气。
“也就三万八。”
宋过白:“…..”
提到钱,梁檐沉默了一会,委屈道:“但我这车其实挺贵的。我爸买的时候给弄的顶配。”
“它是能拉货,但首先,它是辆越野。”
“把大宝贝骗到手之后我还下了血本去改装....”
宋过白指尖一挑打亮左转灯,终于忍不住笑场:“不是吧梁檐?打架你不怂,风衣你不管,袁渊骂你的车反而玻璃心了?”
梁檐不满:“你不理解,车可是男人的第二个家!——哎等等,你要把我的大宝贝带去哪?”
差点被拉到医院急诊的梁檐据理力争口干舌燥,最终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协议,宋过白开车陪他回“男人的第一个家”处理伤口。
U大家属小区,顶楼。
梁檐把手里拎着的药店袋子放在桌上,回头看见宋过白还站在门口:“....啊我忘了,我这也没多的——”一脚把自己穿着的拖鞋踢到门口。
“你随便坐,空调遥控器在这,我先去冲一下。”说着进了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宋过白在客厅晃了一圈,南北通透的一居室,白色的家具,黑色的茶几毯,灰色的沙发——唯一一点暖色大概来自脚底的木地板。
宋过白想起了吐槽建筑师只穿黑白灰只住断舍离的驰名笑话,单看梁檐这屋也不遑多让。
真想知道他那么多拉风又昂贵的衣服藏在了哪里。
宋过白抬眼看向卧室。门没关,能看到一角灰色的床单;被子似乎没叠,在深处皱成模糊的一团。
还好,看起来不是什么洁癖或者强迫症。
梁檐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宋过白正在厨房对着冰箱认真研究。
虽说屋子整体都很整洁干净,但厨房干净得尤为过分,放到宜家里简直能直接当样板间。
“我这儿只有鸡蛋牛奶,再看也看不出肉来。出门过条街就是校门,一会我们还是去食堂吃?”他上半身没穿衣服,正不耐烦地用毛巾擦着一头乱毛,甩得水珠四散奔逃,腰身劲瘦,线条流畅的肌骨在周身氤氲的水汽里若隐若现。
端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宋过白快速扫了一眼,僵硬地扭头看向窗外:“我知道,刚叫了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