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在哭,尽管这些哽咽被她很好地掩饰在声音里。
谷向颉说:“你自己说去,我们又不是信鸽。”
“不行,我不能让她看到……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做了什么……”
“她早就知道啦。”杜飞扬说,“她根本没怪你,你要是不去,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谷向颉点点头,虽然背对着他的牧师少女根本看不见:“诺耶尔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她和你在不同的世界吗?”
不等诺耶尔回答,他就道:“因为你们的理念根本不一样,你们在意的也不是一件事情。你看起来好像是困住了一整个村子的人,实际上你只是为了自己虚无缥缈的爱情,困住了自己。”
诺耶尔回头怒视:“那又如何,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用这样的口吻教训我?”
谷向颉忙双手合十,马上滑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比起【爱情】,也许诗人小姐更在意的是【自由】。”
“有什么不同吗?爱情不就是自由……”
自由是广义的自主权,关乎社会整体结构。自由爱情是特定领域的反传统实践,挑战亲密关系的既定规则。两者都追求解放,但尺度与对象完全不同。
当然谷向颉不是想说这个。
这大概又是一道剧本给他们的文字游戏,其实自由和爱情定义的接线本就模糊不清,但是确实是二人悲剧的开始。
诺耶尔将爱情看得太重,也认为爱情是不可玷污绝对神圣的。因此,在她的剧本中,人们不可以因为任何原因背叛自己最初的爱情。
因为色衰爱弛正常凋落的爱情也不被允许的,违背伦理道德的爱情是必须坚守的,就算是一开始并没有真正爱过,也不能远离自己的选择。
而诗人小姐不一样,对于爱情,她认为只是自由的另一种附加品,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
出于自己心意的选择,哪怕最后选择了不爱的人,也是没有关系的,这是自由。
重要的是,人们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所爱,或者选择生活,这是人们自己的自由。
就像人们不应该因为诺耶尔选择了爱情就杀死诗人,诺耶尔也不应该因为人们选择了世俗就杀死人们。
在诗人死后,她没有像诺耶尔一样因怨恨化为烈鬼,她只是在寂静的世界里等着,举着火炬和名为自由的字典,等着诺耶尔回头。
等着那位唱歌最好听的少女能放下怨恨,重拾美好。
但是这些,谷向颉不知道怎么说。
他只是把书本郑重地交给牧师少女,然后安静地看着她。
诺耶尔失神地翻开自由的第一页,蓝色丝绒开始消退。
白昼与黑夜的界限在这一刻溶解。
天空被撕裂,一半苍白,一半漆黑。阳光与月光同时倾泻而下,在交汇处形成银灰色的模糊光晕。
突然,里世界浮现出幽蓝的光芒。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很快就连成一片起伏的光海——那是蓝色丝绒,覆盖了每一寸土地。它们像液态的星辰在黑暗中流淌,爬上倾颓的木屋,缠绕枯萎的树木,将世界染上蓝色丝绒的爱情。
两种光芒开始交融。白昼与黑夜相互渗透,那些汹涌的蓝色突然静止,继而像退潮般迅速消融。蓝色丝绒分崩离析,化作亿万颗细小的光粒升腾而起,在昼夜交界处形成闪烁的雾霭。
两个世界重合的瞬间,黑袍少女扔下书,向远处一个蓝裙子的身影狂奔而去。
她们互相拥抱着,忘记了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
诗人摇摇头:“都过去了。”
没有人再关注另一边的观众了,她们就这样互相依靠着,拥吻着,然后一起消失在世界尽头。
蓝色丝绒全部消退了,这个世界重新焕发生机。广场上的雕塑又变了样子,两位少女依偎在一起,没有火炬也没有书,这一刻,她们只有彼此。
……
“唔……”
大树下,艾星元和普洱缓缓醒来。麻花辫少女揉揉眼睛:“嗯……结束了吗?”
谷向颉收回视线,摊手:“早结束啦,你们错过了好戏。”
艾星元撇撇嘴:“还不是为了给你留一个逞威风的机会。”
“是好结局吗?”普洱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着急询问,“是好结局还是坏结局?她们在一起了吗?”
“好结局好结局,最好的结局。”杜飞扬忙说。
“啊啊啊那就好……”普洱心满意足地闭上眼,重新倒回大树底下。
风吹得很舒服,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享受这难得的寂静。
敬畏一切,祝福一切。
【致爱情。】
【致伟大和自由。】
【致蓝色丝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