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预防时生继承父母身上的黑点?该怎么让他从父母生前的冷漠对待和失去父母的不利影响里走出来?
温程都不知道。
温程感到头疼又加重了。
在地图上查到殡仪馆的位置以后,温程带时生准时出现在了殡仪馆,连蔷的舅妈已经到了,把他们介绍给了工作人员,然后就在吊唁厅停下了。
“我不进去了,你带他进去吧。”连蔷舅妈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温程没多说,抱着时生跟着工作人员去了放置连蔷遗体的房间。
连蔷躺在棺材里,殡仪馆给连蔷整理了遗容,很粗糙,但她看起来还是很漂亮,虽然到底看不出一丝生气了。
“时生,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你妈妈了,你自己走,送你妈妈一程吧。”
温程把时生放在地上,拉着时生的手,跟在推着连蔷去往火化房间的工作人员后面,看着连蔷被送进火化炉,变成了一堆灰和骨碎。
“很多人死了之后都要被送进火化炉烧成灰,你妈妈也要经历这一步。这是你妈妈的骨灰,需要要把它装进骨灰盒,很烫,你要亲手装吗?”温程拿着石棉手套递到时生面前。
时生看着骨灰,没有动。
“那我来吧。”
温程正要戴手套,时生伸出了手,捧起了一捧骨灰放进骨灰盒,温程顿时吓坏了。
“放下!烫!”温程急忙把时生的手翻过来,时生的手心已经烫红了,温程抓着时生的手腕,低头吹凉时生的手。
时生抬头看着温程。
温程气得大骂:“怎么能突然就去碰?!你难道站这儿感觉不到热?!没听见工作人员说要戴手套?!”
温程气得不行,瞪着时生。
“不是和你说了危险的事不要做吗?!今天中午刚说的,这么快就忘了?!”
温程捡起被他情急之下掉到地上的手套,给时生戴上。
手套很大,时生的手很小,戴上以后直接包住了时生小半条胳膊,而且手上非常不好操作,但至少能稍微隔热。
骨灰由多到少用了很长时间,时生把最后一点骨碎片放进骨灰盒后,温程快速地说:“这块是头骨,放在最上面,盖上盖子。”
时生照做了,把盖子盖上以后,温程迅速脱下了时生的手套,抱起时生冲出了房间。
“您好,卫生间在哪儿?”温程问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
“前面拐过去就是。”工作人员看温程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忙上前给他带路。
“不用带路,我自己去就行!麻烦您让吊唁厅的那位死者家属来拿骨灰盒,谢谢!”
“好的。”工作人员回答。
温程迅速到卫生间的洗手池给时生的手冲凉。
石棉手套隔热,但戴上还是会感觉到烫,因为骨灰的温度本身就很高。捡了这么半天骨灰,加上戴手套之前烫的那一下,时生的手已经红得不行,烫出了小小的水泡,温程心疼得不行,又急又气。
抓着时生的手腕冲了半小时的凉水,温程拿出红霉素软膏给时生的手抹上。
本来这红霉素软膏是要和健胃消食片一起交给带走时生的那个亲戚的,用来给时生的腿上药,但没想到时生没被人带走不说,药还用到了烫伤上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安不下心。
“以后烫的东西不要碰,要保护好自己,记住了吗?”温程皱着眉对时生说。
时生看着他,温程没好气地瞪着时生。
“光看我有什么用?!你倒是记住啊!”
抹完药,温程抱着时生回到刚才装骨灰的房间,工作人员和骨灰盒都已经不在那儿了,看来应该是已经被连蔷舅妈拿走了。温程又抱着时生去了吊唁厅,连蔷舅妈依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旁边放着已经包好布的骨灰盒。
看见温程走过来,她皱着眉站起来:“去个厕所怎么这么长时间?”
“他烫伤了,带他冲凉来着。”温程走过去抓住包着骨灰盒的布,把骨灰盒提在手里,有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烫伤膏,给时生抹上。
连蔷舅妈没有看时生,而是从包里拿出连蔷的死亡证明、火化证、遗产证递给温程,温程用提着骨灰盒的手接了过来。
“我其实从下午见面时就很好奇,你又没有连蔷身份证、户口本,你是怎么给她办的这些?”
“我昨天去她家找的。”
“昨天?”温程讶异:“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下午才能到这儿吗?”
“我总得提前去她家料理,早点料理完好早点脱身,我不想老是和这孩子打照面。”
“所以你真不打算管他?”
“我已经说很多遍了。他们家的户我已经按规定去公安局销了,所以现在这孩子没户口了,时家要是不养,那他就一直是没户口的孤儿,那么大的家族,一个孩子而已,何况是亲孙子,就算是差劲的父母生的,也不会真把他扔到福利院吧?”
“那你至少帮忙让时家把他认了。”
“我说了我们不想掺和进来,她生前给我们添的麻烦够多了,我们受够了,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你不是他义父吗,不管你承不承认,连蔷都已经写进遗嘱里了,那就是她的遗愿,你就算不想按她的遗愿扶养他,也总得管他到有人养他的时候吧?”
“什么歪理?正经的亲戚不管,让我一个外人管?”温程简直气得要炸。
连蔷舅妈没再搭理温程,背好包转身走了。
“你们各家总得再考虑考虑!不能这么狠心吧?!”温程追出去一步。
连蔷舅妈似是忍无可忍了,听到这话猛地停下了,转过头对温程吼:“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没了!我来给她处理这些后事,她舅舅都冷着脸骂我半天,我要是再和他们说一次这些,他们该对我有意见了!再说,你义正言辞地说得好像我们多没道德、多没仁义一样,你怎么不看看,他父母都不尽责,有什么资格要求、指责我们?而且我告诉你,我们就是不想要这份道德仁义了!你以为养别人的孩子是件容易的事?我们要是不狠心,将来就有可能因此受苦!就算他会是个好孩子,就算他将来飞黄腾达,我们也不想跟他和他们一家扯上一点关系!我们宁可继续过现在平静的日子,不想着以后沾他的光,也不愿到时候事与愿违,养出个白眼狼来追悔莫及!懂吗?!”
温程捏紧了手里的骨灰盒布。
“你们就这么认定他不值得你们付出?凭什么?就凭他父母的言行?就凭他现在的状态?”
“对,就凭这些!我们可是怕了!”
连蔷舅妈说完,看都没再看温程,转身满身怒气地走了。
温程自己也惹了一身的怒火,要不是还抱着时生,他真有心去墙上打两拳。
门口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类似于沙袋的东西,温程两步过去狠狠地踹了两脚,发现不是沙的,是硬邦邦用布包的,挺结实,于是他又踹了两脚,发泄完了往回走,回过头却发现工作人员正看着他。
温程顿时有些被抓包的愧疚感,“抱歉,没忍住。”
工作人员反而连忙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那就是给你们踹的。”
“什么?”温程没明白。
“经常有客人办丧事的时候,哭着哭着就吵起来了,有的还会大打出手,让他们在门口发泄发泄出出气,总比伤人又砸东西强。”
“经常有人吵吗?”
“太经常了,因为遗产,因为孩子,因为谁尽孝少了,因为谁对不起逝者了,等等等等,多的是。我们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在殡仪馆起争执?他们不忌讳吗?”
“嗨,现在谁还忌讳鬼神啊,人比鬼神可怕多了,再说,有的人一辈子忌讳鬼神,也没见得过得有多好啊,所以现在谁还在乎这个呢。”
“那……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解决孩子的扶养问题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算客人在这儿又吵又打闹得再厉害,那些事情也不是在这儿立刻就能解决的,不回去闹个一段时间哪里解决得了,所以我们可不知道那些事情的后续进展如何。”
“行吧,谢谢您。”
“嗨,没什么好谢的。我是来问您骨灰您打算怎么安置的,是寄存在我们这儿还是找墓地?如果您想找墓地,我们可以给您介绍相关的机构,您可以联系他们了解一下。”
“不用了,先寄存吧。逝者没说怎么安置,只能等这孩子长大后,让他决定了,毕竟这是他的亲人,我不好替他做决定。”
“那您打算办长期寄存?”
温程想了想,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先短期吧,万一他爷爷奶奶认下他,可能会替他做出决定也说不定。”
“短期也好,如果爷爷奶奶也打算尊重孩子的决定,可以过来续期。”
“嗯,那就这样吧。”
“好,那我带您去办手续。”
从殡仪馆办完手续出来,已经晚上快9点了,温程想了想,从地图上找到了连蔷家所属居委会的地址,打算去找居委会帮忙解决一下时生的归宿问题,至少也要请居委会帮忙和时家与连蔷家亲戚取得沟通,如果实在不行,可能真的得把这两家亲戚告上法院了。但是现在居委会已经下班了,明天他也要上班,更何况下午还有工作会议需要他出席,他必须舍弃一个,去完成另一个。
他抱着时生站在殡仪馆门口打车,本想带时生吃点东西,但虽说这里是离公安局最近的殡仪馆,位置也依然在郊区,还比较偏僻,温程找了半天都没看见有卖吃的的,只能赶紧打车回家。
路上温程一直在心里叹气,结果时生还是跟自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