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的脚步乱了一拍,随即马上调整了过来,没说话。
“我说过,在你做好准备之前,我可以一直去幼儿园给你送午饭、一直陪你睡午觉。但我觉得你现在并没准备好。为什么没有准备好却突然要独立?因为有人逼你。”温程说,“这个人不是我,因为我从没有逼过你,那就是你自己了,是你在逼自己。”
时生抿了抿唇,加快了脚步。
“为什么这么着急?”温程说,“因为昨天哭的时候,你自己刺激了自己。”
“你昨天说,逼你一把你什么事都做得到,但你真的需要我。”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情感上明明需要我,却逼自己不要。这就是你昨晚哭过以后到现在,看似独立,实则颓丧的行为方式。”
时生的眼圈红了。
“接下来要让你说了,因为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时生不说,温程停下脚步。
“时生,”温程对着时生的背影说,“抱我一下,好不好?”
时生的脚步猛地停了,震惊地睁大眼,豆大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愿不愿意抱我一下?”
愿意。
时生转过身,哭得一抽一抽。
温程笑了笑:“我想你了。”
时生第一次哭出了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程叹了口气,走上前,蹲下把时生抱进怀里,箍得紧紧的:“所以你不来要,是因为在等着我来向你要?”
时生心里忐忑不已,趴在温程肩膀上一味地哭,不敢动。
谁知温程问:“我要的可有很多,你给得了吗?”
时生震惊地忘了哭。
“回答我,给得了吗?”温程又问。
“嗯!”时生反应过来,大哭着点头。
“那我就尽情地要了。”温程抱起时生继续往家走,边走边说,“今晚我要你带我去上书法课,陪我遛弯,陪我洗澡,搂着我睡觉……”
“嗯。”
“需要我的时候必须说,说不定那时候,我也正好需要你。”
“嗯。”
时生呜呜哭了一路,到了家才停。温程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给他吃。
“你做饭了?”温程第一次在下午4点做饭,时生微讶,但马上反应了过来,“给我的?”
“不然呢?”温程给时生夹了几块排骨,“这家里还有谁不愿吃幼儿园的饭呢?”
时生低着头,没说话。
“好吃吗?”
“嗯。”
“幼儿园的饭也能这么吃吗?”
时生不“嗯”了。
“不能就不能,怕什么。”温程给时生又夹了几块排骨,“不能我就继续给你送。”
时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不送了。”
“要独立?”
时生沉默了一会儿,极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我说了,你现在没准备好的话,不独立也行。”
“准备不好的。”时生低声说,“我只想一直依赖你。”
“你得明白,情感上我愿意,但理智上这不是好事。”
“嗯。”
“既然你明白,那就不准备了,你随时想独立就独立吧,毕竟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准备好了才去成长。今后你按照你的步调独立,坚持不住了,想休息的时候,就来依赖我。”
时生低着头吃饭,: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嗯。”
“你这两天哭了三次。心里很疼吗?”温程拿纸擦掉时生的眼泪,“这不是割舍,只是暂时收起来,等你不得不要的时候随时能拿出来我都在,明白了吗?”
“嗯。”
“一会儿书法班要我等吗?”
“不。”
“好。那你下课在教室等我来接,不能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
“嗯。”
时生吃完饭,在床上兴致不高地打游戏。
郑钧正拿着温程的电脑坐阳台上办公,听见游戏的声音一阵烦躁:“能有点公德心吗?这是你家吗?能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吗?从进门就开始叨叨,现在还制造噪音,整天影响别人,有没有点教养?”
“郑钧,你对着时生瞎说什么呢!”温程刚从厨房洗完碗出来,正要再说什么,时生已经把声音关了。
时生竟然没反击,这让温程和郑钧都愣了。
这看在温程眼里就是时生受了大委屈,而时生反抗不得,只能默默承受。
看在郑钧眼里也一样,但变了味,郑钧顿时感到嫌恶:“心机这么深?装什么可怜?我招你惹你了?你装可怜人,我充恶人是吧?”
“郑钧,你哪儿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温程瞪了郑钧一眼,偏头对时生说,“时生,别理他,稍微开点声音也没关系。”
郑钧:“凭什么没关系?问过我了吗?”
温程刚要说话,时生说:“不开了,他需要安静的环境工作,开不开声音对我没影响。”
温程心一软,看向郑钧。
郑钧顿觉憋闷又难受,心里直犯恶心,冷着脸向温程拆穿时生:“……他上次可不是这么做的!”
温程只觉头疼:“好了。”
郑钧摆出证据:“你烧香那次他开游戏吵了我一下午!这次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时生依旧打着游戏,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上次是因为厌烦和你独处,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忍着。”
郑钧冷笑:“前半句才是你的本性,后半句根本是装的。你又有什么阴谋?”
温程皱眉:“郑钧你没完了是吧?让一个5岁的孩子先做出让步,还阴阳怪气,你丢人吗?”
时生:“没有阴谋。我依然讨厌你,忍让,只是因为不想和你作对,让温程伤心。”
温程:“时生,专心打你的游戏,不要说话。”
郑钧:“呵,算盘打得真好,利用我讨好他?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多看你一眼?”
温程:“郑钧,你给我闭嘴……”
时生:“我的目的只是不伤他的心,其他的我不会靠这种方式追求,因为我不屑于利用你,你也不配让我利用。”
温程:“时生,我说的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郑钧冷嗤:“我都没可能,你更没可能。”
温程:“……”
时生:“那你紧张我做什么?”
温程:“……”
郑钧瞪着时生:“你在开什么玩笑?”
时生:“请你认清现实,你没可能,是因为一个伤害他,却大言不惭说爱他的人,不配得到他,也不配跟我比。”
郑钧:“你……”
温程忍无可忍:“够了!都当我不存在是吧?!谁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出去!”
郑钧不耐:“他……”
“砰!”
郑钧惊怒:“……”
时生冷笑:“呵。”
“砰!”
时生懵逼:“……”
门外,四目相对,数秒。
郑钧嗤笑:“看见了吗,自从你伤了我,你就再没特殊待遇了。”
时生看向郑钧的目光,充满冷漠和轻蔑。
郑钧不爽地拎起时生的领子:“你这什么眼神?”
时生冷冷道:“被关在门外是我降级以后的待遇,而你似乎……从来都是这个待遇。在他怀里恃宠而骄的感觉无与伦比,可惜说了你也不懂,毕竟你都没体会过。”
郑钧危险地眯起眼:“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他十多年的感情,这十多年我见过他几乎所有的样子,而你都还没出生。我在他那里是特殊的,我做什么事他都会原谅,他甚至为了我和大把的人断绝关系,只因他们妄图对我造成伤害。你也伤得我不轻,如果没有监护人这层硬性关系,你觉得他是否还会理你?”
时生捏紧了手,轻蔑道:“再特殊也不是爱情。十多年都没混出头,你也不过如此。”
郑钧被踩了痛脚,顿时怒极:“别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我的时间还长着,而你只有一年。”
时生也被踩了痛脚,顿时冷了脸。新一轮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门开了。
温程:“……”
温程愠怒:“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从屋内吵到屋外?!谁准你抓他领子?”
郑钧不满:“他先挑衅。”
时生冷笑:“恶人先告状。”
温程只觉头疼欲裂,沉着脸,紧紧捏着门把,声音发抖:“……你们两个,听清楚,这是我的正式警告。”
郑钧愣了一下,立马松开时生。
时生也愣了,没有理会郑钧,而是忐忑地盯着温程。
温程低着头,根本没看他们:“我不逼迫你们握手言和,只要求你们不要互相伤害,我经不起再受一次刺激。”
“我不是个聪明人,更不是个完美的人,我缺点很多,我很糊涂,不善社交,最怕的就是处理人际关系,很多问题该怎么完美解决我弄不懂,遇到事总会惊慌失措、顾此失彼、毫无分寸。”
“我害怕处理问题,但我不会逃避问题,只是我不希望我在妥善处理好问题之前,先被你们折腾得崩溃。”
“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在相处的时候克制一点,如果不能握手言和,那就适可而止,要么忍,要么滚,听懂了吗?”
郑钧烦躁地“啧”了一声。
时生低下头,沉默不语。
温程缓缓点头:“好,懂了就好。”
温程松开门把,转身进屋:“时生,收拾东西去书法班。”
时生紧走两步进了屋。
“我呢?”郑钧不爽。
“等我们走了再进来。”
“啧。”
温程把时生送到书法课教室:“你确定不让我在这儿等你?”
时生急忙抬头看着温程,张了张嘴,最后却低下头:“嗯。”
温程在心里叹了口气:“下课在教室等我来接,不能自己回来,不安全,记住了吗?”
“嗯。”
“去上课吧。”
温程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时生低头走进教室,坐到自己常坐的座位上,直到老师进教室开始上课,温程才离开。
一进家,坐回阳台办公的郑钧就不耐地问:“赶紧做饭,你想饿死我?”
“这就做。”温程拿过手机定了6:15去接时生的闹钟,“你几点去找白翊?我送你过去?”
“10点。”郑钧正在回复当前最后一封需要处理的邮件,“用不着你,我付了钱让他接送。”
“行吧。”温程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问:“想吃什么?”
“比他刚才吃的那顿好的。”郑钧回完邮件,关了电脑,从阳台起身趴到了床上,“电视。”
“他吃的排骨,家里除了排骨,只有虾,”温程关了冰箱门,从厨房出来,把电视打开,遥控器塞到郑钧手里,“够好吗?”
“这叫好?”
“那少爷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
“等你买回来都什么时候了?”
“那怎么办?让别墅送?”
“他吃的是你做的,凭什么我要吃别人做的?”
“那让别墅送食材,我给你做。”温程把郑钧的手机扔到郑钧手边,“吃什么自己跟孙厨要。”
“别墅的东西是你买的吗?”郑钧瞪了温程一眼,把手机扔到一边,“我要吃你买的、你做的。”
温程蹙眉:“你找事儿是不是?”
郑钧把遥控器摁得“咔咔”响,不到一秒换一次台。
温程夺过遥控器:“因为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
“13年,为什么不能跟我试一试?”
温程愣了一下,随即沉了声:“还要我解释多少遍?”
“如果有一天他让你和他交往,你也会是这个态度?”
“郑钧?你丧心病狂了吧?!非要把一个孩子扯进这种事里?”
“回答。”
“你不觉得你太荒谬了吗?!”
“回答!会还是不会!?”
“会!不管是谁,我都是这个态度!只要我没意愿,就不会交往!”
“如果你对他有意愿呢?”
“放什么屁?!我怎么可能对人有意愿?!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你给我适可而止!”
“回答!有怎么办!?”
“你真是疯了!”温程气得简直抓狂,神经突突地疼:“有了就交往!为什么不交?!好了吗?!够了吗?!你满意了吗?!”
“有了就交往?”郑钧冷笑,随即突然怒道,“那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有?!13年了,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有?”
得,问题又绕回去了。
“那你呢?”温程冷声问,“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没有!?”
郑钧瞪着温程,不说话。
“因为控制不了!”温程看着郑钧,“对吗?”
“所以才折磨人。”温程说,“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也别再折磨我了。”
温程说完去了厨房,撑着料理台缓了好大一会儿,从冰箱里拿出虾,忍着神经痛开始做饭。
郑钧浑身戾气,埋头枕着胳膊,再没说话。
房间里一时安静非常,尽管电视的声音并不小,但两人都仿佛没听见一般。
直到温程把饭做好,端上桌,叫了郑钧一声,僵持的不忿和尴尬才算是被打破,气氛才又像是活了过来。
“过来吃饭。”
“不想吃。”
“不是说让我晚上陪你吃吗?”
“说了不想吃。”
“那你陪我吃。我中午没吃,现在很饿。”
“说了不想吃,你烦不烦?”
温程压住火气,拿起筷子自己吃:“随你吧。”
吃完饭,等闹钟响了,温程去接时生。接到时生的时候,时生一把抱住温程,眼里湿湿的。
“做得不错。”温程揉了揉时生的脑袋,“正式独立,感觉怎么样?”
“想你。”时生紧紧搂着温程。
温程顿了顿,把时生抱起来:“我也想你。除了想我呢?”
“我不知道……”时生趴在温程肩窝里,“我听不进去课……”
“那真是太难受了。”温程皱了皱眉,一边轻拍着时生的背,一边往家走,“下次还独立吗?”
“嗯。”时生点了点头。
“万事开头难,以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温程说,“这节没听进去的课要补吗?”
“补。”
“好,那我明天和老师说。饿吗?”
“嗯。”
“我做了晚饭,把你的那份留出来了,吃完了我们出来散步。”
“嗯。”
“散完步呢?”
“洗澡。”
“洗完澡呢?”
“睡觉。”
“什么时候给我读故事?”
“洗澡的时候。”
“绘本读完了,从今天起读童话故事和科学杂志吧?”
“嗯。”
“突然想起好久没玩儿乐高了,洗完澡玩儿乐高吧?”
“嗯。”
“先换上大灰狼和小白兔的睡衣再玩儿。”
“……”
“换不换?”
“……”
“陪我换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