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地在心中默念,越念越觉得这个名字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气韵。
究竟不寻常在哪里?他不知道。只是觉得其中的答案与自己只隔着一层纸,薄的一捅即透,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渐渐地,他有些急躁,无意识的挠了挠头皮,突然感到一丝刺痛顺着指尖袭来。他落下手臂,摊开手,发觉指甲缝里浸着一抹猩红。想必是方才挠的狠了。
罢了。
他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到榻上,未及片刻的功夫便沉沉的睡去。
卯时刚过,正房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外间守夜的丫鬟听到动静连忙披了衣服,掌灯进去,谁知刚一掀开帘子竟发现雍长璎不知在何时滚落到地上。他两只眼眶通红,脸颊上沁着几颗莹莹的水珠子,不知是汗还是泪。
“公子。”丫鬟大叫一声。
雍长璎连忙侧过身,避开投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手掌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然后神色慌张的扶着榻沿儿做起身。
丫鬟上前想扶他一把,却被他侧身躲过:“别过来。”
丫鬟一脸茫然:“公子你怎么了?我是巧巧啊。”
雍长璎脸色遽变,原本恍然的目光中激起三分怒意:“你不是!”他额间的青丝交缠在一起,如一张大网般罩着他的侧脸,在烛光的映衬下颇有几分形容可怖的样子:“你走,今后这里不用你伺候,回你原先的地方去。”
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搞的手足无措,一时间愣在原地。沉吟片刻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委屈难忍,忍不住哭嚎着奔出屋子,惹来好大一番动静。
雍宁被这番动静扰醒,连忙起身穿戴。来不及梳洗便急急走进正屋。他抬头见雍长璎头发蓬乱着,胸口处的衣衫虚敞着,俨然如刚从躯壳中剥离出来的幽魂一般,满脸皆是说不出的惝恍落魄。
“爷,又梦魇了吗?”雍宁连忙走到桌边,提起水壶摇了摇,听里面还有水声,连忙倒出一杯端捧到雍长璎身前:“爷,喝水。”
雍长璎依旧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静默半晌忽然哑着嗓子问道:“雍宁,你跟我说实话,这几日当真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不曾忘记过什么?”
雍宁两条眉毛越沉越深,以至于最后无奈至极的闭上眼睛:“爷,你从前是多通透一人,怎么如今却执着在梦里面?将这梦与现实混为一谈,岂不荒唐!”
“可是……”雍长璎不甘心:“我记得我是死了的,身边还有一女子,她叫巧巧!只不过……”
雍宁想必是听厌了他这番不着边际的疯词,抢先一步打断道:“爷!我也曾做过自己死了的梦,这没什么稀奇的。而且咱府里也只有一个巧巧,刚刚不是被你赶跑了吗?除此之外你再未认识过别的巧巧。”雍宁自打八岁那年入雍府便一直跟在雍长璎身边,两人日日形影不离,名分虽是主仆,但情谊自是不比兄弟差多少。此刻他见雍长璎这般近似于疯魔的样子,心中难免又忧又急,于是顺手将被子从床上扯下来,披在雍长璎的后背:“爷莫不是前几日在云积寺的禅房里冲撞了什么邪祟?或许该请个法师来看看。”
雍长璎揪着被角,往身上裹了裹:“世上没有比寺中更清宁的地方了,哪会有什么邪祟,莫再胡说八道。”
前几日雍长璎去了成郡王府,当晚待过一日,第二日与萧广煜一同结伴去了城南南华山上的云积寺听禅,在那里一连住了三日。刚开始几天并无异样,只是第三天夜晚,雍长璎刚睡下后不久便突然惊醒,紧接着痛哭不止,问他缘由也答不上来,只是一味的叫嚷着“巧巧”这个名字。
雍宁怕他是得了失心疯,连忙叫来寺里的大师父,大师父看过之后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只在他身边念了一整本的楞严经为他静心驱魔。经文念罢,人倒是平静下来许多,只是胸口处的凝滞阴郁仍难以消散,时不时在背人的地方仍常独自伤怀。
雍长璎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不禁抽动了两下,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坠着蝙蝠络子的玉佩:“你瞧,这玉原是一对儿,我从我娘手中接过来的时候就仅是两块光秃秃的玉,再无其他。若那些都是梦,那你告诉我,那另一块玉去了哪里?这络子又是哪儿来的?”
雍宁叹了口气:“这东西爷从前也不随身带,怕是底下的丫头闲得无聊,就随便打了个小玩意儿给挂上。另一个……”他想了想:“丢了,或是藏在哪里没找着,等过几日闲下了找人仔细翻翻不就是了?”
雍长璎只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身子一歪又重新倒在床上,不再搭理他。
转眼天已透亮,雍长璎将早已拟好的礼单递与雍宁。这礼单上的东西是为了小成郡王的寿宴准备,因为小成郡王的母亲长公主喜静,而小成郡王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于是就将这寿宴置在西山别苑。西山别苑处在京郊以西二十里的地方,离猎场甚近,闲来无事还可以去猎上几只野物耍玩,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小成郡王盼这天盼了好久,老早就问雍长璎要寿礼。雍长璎想了许久,自认他身为郡王,若以贵重来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如给他寻些新奇的,只当图个乐子便罢了。
雍长璎的心思巧,却也难坏了雍宁,许多东西京中不大常见。好在雍府并非等闲的府邸,一听说是雍府的生意个个都恨不得扑上来献宝。
于是傍晚的时候,听梦园前的院子里摆了满满当当四个大箱子,只等次日一同装上车运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