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不到四十岁,无痛当妈,她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在黑暗中,借着桌子上那盏刚被她提进来的手提灯的灯光,用目光去描绘檀空的眉眼。
檀空长得乖乖巧巧的,皮肤苍白,像是石膏像一样。她不太爱说话,但脾气不见得好,经常一说话就能把人噎死。
但聪明。
这女孩虽然年纪小,但聪明极了。她喜欢聪明人。
得了,被人叫了一声妈,就尽尽当妈的本份吧。
阿尔帮她掖了掖背角,等待着檀空残破的下肢缓慢恢复,等待她从剧痛当中拔出来,陷入深深的沉睡。
阿尔伏在她床边看她,想道:“没想到这个女孩真的是嘎珠啊。”
她想起了三十多年前,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有一次半夜爬到上一任嘎珠紫瓦的床上,也看到了同样的场景。
她当时的惊恐和紫瓦过后对她温言细语的安慰仿佛都还历历在目。
檀空,一定就是新的嘎珠。
她没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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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时间流速总是奇怪,人失去了太阳的指引,也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
木拉带着几个氐族少女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阿尔趴在木桌上睡着了。
他轻轻推她:“阿姐,到时间了。该让她换衣服洗漱了。”
木拉唔了一声,睁开眼睛。她活动了一下被枕得酸痛的胳膊,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再等一会吧。再等半个小时,让她多睡会。”
木拉皱着眉:“不行,阿姐。按规定嘎珠转化之前都需要提前一个小时洗漱换衣服。”
木拉瞪眼:“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反正她已经基本确定了,檀空就是新的嘎珠。
这种没什么用的仪式,省一点也无关紧要。
木拉没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指挥着那些氐族少女退了旁边,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姐,那个女汉人和男汉子都吵着要见她。”
木拉没闲心管他们,但又想着这两个人是他们新嘎珠的朋友,似乎完全不管也不妥。
她皱了皱眉:“给她们弄点好吃的好喝的送过去,顺便威胁他们如果不乖乖听话,就让檀空生不如死。”
木拉有点迟钝:“阿姐,但是檀空如果不是嘎珠她就死了,如果是嘎珠我们全族人都要听她的话,怎么让她生不如死的。”
木拉问得诚恳,阿尔气得踢了他一脚:“傻子!我是吓他们的!你真是个傻子!”
木拉摸了摸头,那张吓人又粗糙的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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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空醒的时候,看到一排氐族少女,大概有八九个,站在她床对面。她们有的手上抱着衣服,有的就提着灯站着,旁边放了一个装满水的浴桶。
阿尔坐在她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她打招呼:“醒了?醒了的话就动作快点,今天就要入虫了,在八点之前你必须泡完邦蓬浴。”
檀空晃了晃脑袋,她想起昨天晚上听到有人进门的事。
应该就是阿尔吧。
檀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问。
阿尔指了指放在门口的桶:“行了,别磨磨蹭蹭的,快进去。”
“你们不出去?”
阿尔挑眉:“都是女人,你怕什么。”
檀空认命了,火速脱了衣服就往浴盆里缩,急迫得就像一条想入水的鱼。
这浴盆里的水是绿色的,闻起来有一股草木的清香,也不知道混合了什么东西,估计也是一些中草药,能看出氐族对自然的崇拜。
本来就做好了洗冷水的准备,但檀空没想到这水那么冰。
她发着抖泡在里面,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进了冰渣子。
阿尔蹲在浴桶旁边看她:“冷吧,这可是木拉他们四点就上山背下来的山泉水。”
檀空感觉自己全身都麻木了,她说话都发抖:“要......泡多久啊。”
阿尔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姑娘就是娇气。行了,可以了,起来吧。”
檀空哆嗦着站起来,立刻就有氐族小姑娘拿了毛巾帮她擦干,然后给她换上了氐族的黑袍。
檀空观察了一下,氐族所有人都统一穿黑袍,只是男女刺绣的颜色不同。
女人大多是红线,而男人的大多是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