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如今只有一个准则,那便是:老老实实卖茶,开开心心数钱 。
日头渐毒,临近正午,林尧歇息的窗柩外传来一阵“咕咕”声,正在收拾东西的郝大夫听见了,笑叹一句。“看来,你姐弟俩今日又得加餐了。话说回来,你每月都有一只信鸽飞来,当真不瞧瞧信上所写?说不定那信那头的人,有十万火急之事寻你呢。”
林尧慵懒地躺在醉翁椅中,动也未动,只是淡然轻声回应:“瞎,我不过是个卖茶为生的,能有何事这般着急寻我。”
话毕,打了个哈欠便继续睡了过去。至于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无从得知。
郝大夫见林尧无意理会,也不再多言,耸了耸肩,背起木匣,迈着轻缓的步子,悄然走出茶楼,朝家中走去。
此时,角落里的少年似被窗外咕咕叫的鸽子扰得心烦意乱。
他剑眉微蹙,伸手抄起一个滴漏状的纱网兜,动作娴熟,如捕蝶的高手,瞬间便将那鸽子逮进屋内。
少年取下鸽腿上的信筒,瞧都未瞧一眼,便随手丢进正燃着熊熊火焰的茶炉之中。那跳跃的火苗,瞬间将信筒吞噬。
而那只惹人厌烦的鸽子,被少年紧紧捏住嘴巴,拎起翅膀,一路无声无息地被送往后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少年动作利落,竟未发出一丝声响,仿若一场静谧的独角戏 。
躺在醉翁椅里的林尧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眉眼俱带着笑。
酉时刚到,一日将尽,茶楼也差不多该打烊了。
林尧在醉翁椅上躺了整日,此刻缓缓站起身,轻轻转动脖子,双手交叉翻转,正打算伸个懒腰。
可还没等她舒展开身子,眼角余光瞥见林嗔笨拙地端着三菜一汤从后厨走出。饭菜热气腾腾,想来是有些烫手。
林嗔快步将饭菜放置桌前,他的手被烫得微微发红,赶忙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降温。
“哟,今日莫不是活见鬼了?小阿嗔,这般乖巧?不错,阿姐赏你喝鸽子汤。”林尧笑着调侃道。
林嗔白了她一眼,并未搭话。
林尧也不再执着于伸懒腰,嘴里依旧打趣着林嗔。她对林嗔今晚的举动十分诧异,一脸欣慰地走过去,想摸摸林嗔的头。
林嗔像是早料到她的动作,动作敏捷地走到茶楼门前,避开林尧的手,看都不看她一眼,利落地挂上打烊牌子,关上店门,落好锁。
林尧望着落了空的手,轻轻“啧”了一声,倒也没有在意。她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转身坐到桌前,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好吧,不给摸就不给摸吧,我且用膳。
满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林尧接过林嗔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上的油污,这才慢悠悠开口:“说吧,今日这般乖巧,想要什么?或是,想做什么?”
烛火的照映下,林嗔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有些让人看不真切。他的手垂在下面无意识的摩挲着板凳的边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罢了,我不想听了。”林尧轻声吐出这句话,未作丝毫迟疑,当即起身,莲步轻移,往后院走去。
她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纠结迟疑之人,那些尚未想好如何开口的事,在她看来,必定是麻烦至极,而麻烦之事,最是令她厌烦。
“姐姐。”
林尧的脚步微微一顿,只见林嗔蓦然反手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晃动,似孩童般撒娇,柔声说道:“姐姐,你可愿帮我除去一人?”
林尧闻言,神色微怔。
然而,也只是怔愣片刻,转瞬之后,她便未作停留,继续向后院走去,身姿决绝。
此刻,前堂之中,唯余林嗔一人。
他懊恼不已,紧咬嘴唇,低垂着头,呆立原地,形单影只,恰似一个被人狠心抛弃的稚子,满心失落与无助 。
林尧一路往后院行去,直至房门口,抬眸望向那高悬于夜空、洒下清冷光辉的沉月,不禁幽幽长叹。
那小崽子,竟使出撒娇卖乖这一招,当真是狡猾!不过,这倒是自己第一次听他唤自己姐姐呢。
可他这般郑重其事,想来那麻烦事必定棘手非常,难以解决。平白无故惹祸上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若是一年之前的自己,或许还会应下帮忙,可如今的林尧,只想着安稳卖茶,寻个清闲日子好好度日。
这小崽子本就是被硬塞过来、无法推脱的意外麻烦,若再添一桩麻烦事,想想都令人烦闷。
罢了罢了,不想了,且睡去。
林尧甩了甩头,似要将这些烦心事统统甩掉,而后推开房门,一头栽进自己那绵软的被窝之中。不多时,便沉沉睡去,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
是夜,辰星高悬,洒下清冷微光,露水在夜色中悄然凝聚,愈发浓重。四下里,千家万户皆沉浸在酣甜梦乡,一片静谧。
林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难以入眠。
忽然,她“唰”地一下睁开双眸,坐起身子,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自唇边逸出,脸上挂着一抹苦笑,暗自思忖。
看来,今晚这酣睡的百家之中,注定不包括我这小小茶楼了。我这茶楼究竟是何种命数?我向来不主动招惹是非,可麻烦却如鬼魅般,总是不请自来。看来,改日当真得寻个时机,前往寺里虔诚拜拜,祈求解脱这无尽纷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