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丝毫不惧,她勾起衣摆处一吊饰,不停的拿在手里缠绕,再缠绕。这吊儿郎当的样态,就像那嬉戏人间的山野精怪。
那戎狄首领再不想看她,重回马背上,斥道:“还不快寻?”
林尧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瞥了戎狄首领一眼,随后轻轻放下手中吊饰,动作陡然一滞,猛地扭头,扬声大喊:“阿嗔,过来!”
林嗔闻声,立刻小跑至她跟前。瞧见她肩膀处伤口开裂,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他眉头瞬间蹙起,下意识便要上前为她包扎。
林尧却抬手制止,轻声说道:“不用了,阿嗔。”
她虽这般与林嗔说着话,目光却一刻也未曾离开戎狄首领,随后,突兀地问出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阿嗔,勾弦之时,箭尾该卡在何处?”
林嗔紧紧凝视着她的眼眸,不假思索地答道:“食指与中指之间。”
“很好。”林尧终于将视线转向林嗔,脸上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
“阿嗔,一直未曾与你道声抱歉。此前,我总是压制着你,不许你参与任何棘手之事。但如今想来,是我错了。纷争与麻烦,并非不去理会便能自行消散。若不趁早解决,一味逃避,只会衍生出更大的祸端。发现麻烦时便果断将其一举击破,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这一点,是我考虑欠妥,该向你致歉 。”
林嗔立时愣在了原地。
“一直都未曾问你,七年前的那晚,你缘何想要杀了那个人?”
林嗔的视线紧盯着林尧的伤口,满脸担忧,心不在焉地答道:“我其实并不知晓他究竟是何人,只记得他曾追杀过我和姑姑。那日在小镇偶然遇见,便想着不能再留他,理应将其解决掉。”
林尧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说道:“你做得对。”
林嗔望着她伸了伸手,似是想触碰她。
可林尧瞬时转身,离去了。
独留下他一人望着她的背影痴痴地笑。
林尧款步走到队伍的最末尾,停在一座废弃民房的门前,伸出双手,轻轻在门上擦拭,随着灰尘簌簌落下,一个倒钩形状的小孔渐渐显露出来。
林尧下意识抬手,想要取下头上的发簪,却发现双手被紧紧束缚,根本无法触及。
她无奈地冲着戎狄首领耸了耸肩,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戎狄首领目光警惕,似乎生怕她又耍什么花样,自己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动作粗暴地一把扯下她头上那造型如弓箭般的发簪。
刹那间,林尧的发髻尽数散落,青丝如瀑般垂下。
林尧暗自翻了个白眼,强压着心中的不悦,冷淡地说道:“将发簪的箭头插入那个小孔。”
戎狄首领依言照做,只听“嘎吱”一声,院门缓缓打开。
林尧抬手指向院中一口水井,言简意赅:“就是那儿。”
那戎狄首领丝毫未动。
林尧仿若洞悉了戎狄首领心中的疑虑,神色自若,悠悠开口:“首领若是怕我再耍什么花样,不妨将那骨刀再度架于我脖颈之上。要是还不放心,也可让他们先行下去探路便是。”
戎狄首领目光如隼,紧紧盯着林尧的面容,试图从她神色间捕捉到一丝欺瞒的痕迹。
随后,他缓缓扫视一圈四周,而后猛地伸手指向林尧,沉声道:“你,跟在我身后。”又将手指向黄关镇的百姓,冷冷下令:“你们,下去!”
林尧轻咳一声,打破了略显凝重的气氛。流徵抬眸看向她,瞬间心领神会,下定了决心。
流徵抬手,将此前阿七为她披上的外衫一把解下,丢还给阿七,动作洒脱利落,随后毫不犹豫地率先朝着井下走去,身姿坚定,毫无迟疑。
阿七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都哽在喉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只是默默地捧着那件外衫,脚步匆忙地紧跟其后。
豆芽紧紧牵着豆糕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在踏入水井前,她忍不住回头望向林尧,眼眸中写满了担忧与牵挂。林尧见状,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传递着安抚与宽慰。豆芽这才稍稍安心,转身顺着阶梯向下走去。
陈述被人背在背上,他经过林尧时,轻声的说了句:“林娘子,虽在下不知你想做什么,但请万事小心。”
林尧手指摩挲着点了点头,她的神情掩在散落的发中看得不分明。
有了这几个的带头,很快,茶楼里那些幸存的黄关镇百姓就都下了去。
唯有轮到林嗔时,林嗔怎么都不肯动。
林嗔死死地盯着林尧。
他不敢走,他有一种感觉,如果现在走了,好像就会永远失去这个便宜姐姐了。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特别不好。
有士兵上前来推林嗔,林嗔仍不愿动。
林尧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上前,踹了林嗔一脚,佯怒道:“看什么看,莫不是怕死?还不快走!”
然而,林嗔依旧执拗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倔强。
林尧无奈,只得伸手入胸襟,掏出一枚刻着“尧”字的发簪,丢进林嗔怀里,同时冲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听话,我没事。
林嗔望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林尧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不敢再看林嗔,转身便想行至那戎狄首领前。
刚行了一步,她小拇指尾端便被人勾住了,是林嗔。
先是小拇指,随后食指,中指……直至她的整个手都被林嗔握住了。
林尧听到他说了一句:“我在前面等你,无论多久,都等。”
林尧回头冲着他一笑,随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再没抗拒,就这样被士兵推着下了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