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了缓神,带着敬佩的眼神冲着身前的老妇人郑重的行了一礼后又接着问道:“那林尧原姓迟,他父亲也姓迟,那您?”眼神里满是探寻。
老妇人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回道:“老身也姓迟。她父亲随我姓,不随她阿爷姓。”
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流徵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她不可置信地说道:“那这茶楼?”目光再次扫视着这破败的环境。
“老身开的。”老妇人言简意赅,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流徵转头看向林尧,脸上似笑非笑,调侃道:“原来林妹妹此前开茶楼是因为家学渊源啊!”
那语气里既有惊讶,又有几分恍然大悟后的戏谑。
老妇人拉着林尧和流徵走到一旁还算干净的桌椅旁,抬手轻轻拂去桌上的灰尘,示意两人坐下。
她自己则转身走向柜台,在一个陈旧的柜子里翻找着,不一会儿,拿出了两个有些年头但擦拭得还算干净的茶杯,又从炉子上提起热水,为两人沏上了热气腾腾的茶。
“坐。”老妇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久经岁月沉淀的醇厚,简短的一个字,却自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流徵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茶杯,目光依旧在茶楼内四处打量。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终于忍不住问道:“迟老将军,您为何会选择在这里开茶楼?以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
老妇人听得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望向茶楼外,仿佛透过这市井街巷看到了那繁华却又腐朽的朝堂。
她微微仰头,语气里尽是傲然:“老身的身份和地位?哼,那些所谓的身份地位,不过是朝堂上的蝇营狗苟、争权夺利换来的。老身当年驰骋沙场,为的是保家卫国,护百姓周全,可不是为了去参与那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眼中的英气,“这里虽破旧,却能少受些污浊之气。每日在这听听市井的嘈杂,看看这人间烟火,可不比在那金殿高墙中自在得多?”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流徵不敢接话,她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颤,茶汤在瓷杯中漾起细碎涟漪。
无论那金殿中有何晦暗,都不是她们能摆在明面上言谈的。
她望着迟老将军鬓角的白霜,恍惚间仿佛看见几十年前那个身披玄甲、一杆银枪挑破敌阵的女将军。
迟老将军竟是丝毫不怵,实乃,妙人豪杰!
她在心底默默地赞叹了一句。
“祖母,可还有酒?”林尧突然开口问道。
老妇人忽然屈指叩了叩流徵面前的桌面,惊得她差点泼了茶水。
“姑娘,”迟老将军从袖中抖出一把生锈的铜钥匙,随手抛在积灰的茶盘上,“去后厨把第三个灶膛扒开,里头有两坛埋了十五年的竹叶青。”
流徵刚起身,又被老将军下一句话定在原地:“搬酒时仔细着点,别碰翻了灶台上的锅。”
林尧闻言轻摇摇头,指尖摩挲着茶杯豁口:“祖母还是这般爱在厨房藏暗器。”
她轻笑着,冲豆芽道了一声:“小心。”
流徵也轻笑着颔首离去。
“当年你爹学走路时,”迟老将军突然伸手捏了捏林尧的耳垂,浑浊的眼底泛起温柔,“总爱扒着灶台偷吃桂花糕,有次还差点碰翻我的短箭。”
她说着突然掀开左臂衣袖,一道狰狞箭疤横亘在松弛的皮肤上,“这伤还是永昌元年救驾时落的,那帮文官却在庆功宴上说女子不该掌兵……”
话音戛然而止。
老妇人抓起茶壶猛灌一口,喉间吞咽声混着茶楼外忽远忽近的梆子声,她握壶的手背青筋暴起。
“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老妇人放下茶壶,一抹嘴角,目光直直地看向林尧,神色恢复了几分淡然,“你此次来,因着何事?”
“祖母,我想瞧一瞧黑云骑最先的虎符样式。”林尧坐直身子,神色变得郑重,语气诚恳且坚定,“另外,我想借你的住处,容纳一些人,暂住一二。”
林尧挠挠头,抿了抿唇,这才略带羞涩的说道:“孙女的茶楼被查封了,如今囊中羞涩,所以……”
未待她说完,老妇人立即起身,做了个“请离开”的姿势,毫不留情地就要转身离去,被林尧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