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安插着大量私属,持兵握戈,严阵以待。
有人把她带进了一处光线昏暗的小屋,并叮嘱她好生待着,哪儿也不许乱走动,等到了夜里,自会有人来领她去见家宰。
她无声应下,在屋里找了块合适的席地跪坐等待。
日光如愿以偿地泛了黄,从斜窗的间隙投了进来,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屋外闪起了点点火光。
她行至窗边放眼望去,只见大批私属往来巡视,手举火把、目光如炬,那熊熊火焰如同妖冶的怪物,竭力地吞噬着黑暗。
素萋按紧藏在胸前的半枚齐刀,把惴惴不安的心咽回肚子里。
入家宰宅邸前的盘查异常严密,她不得随身携带利器,只能想方设法地藏下断了半截的齐刀,打磨锋利。
公子教过她,一个功力深厚的刺客可以没有任何武器,也可以利用任何东西当做武器。
对此,她深信不疑。
夜里,果然有一人轻轻叩响门扉,她起身去开,门外站着一个上了些许年岁的女子。
她面如枯槁,声线沧桑,只道了一句:“跟我来。”
素萋跟在那老妇身后走过幽深的庭院,在一处富丽华贵的湢室外停了下来。
又有三五个年轻女婢服侍她盥洗着装,她趁人不备,将齐刀从藏入脑后的发髻中。
在灯火辉煌的华居内,素萋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曲裾,盈盈跪在地上。
家宰支武仰靠在塌边,有一遭没一遭地嘬着铜樽中的酒,醉眼朦胧地道:“妙哉,美哉!”
“今夜,这一首《杏花恋》只为我一人颂唱。”
他举杯朝天,越过头顶把酒倾洒在自己脸上,茂密的须虬被打湿,黏黏糊糊粘在一起。
素萋转身坐去琴前,素手弹上一曲。
乐声靡靡,余音袅袅。
她温婉的声线和淡雅的琴韵融合,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曲终音散,醉酒昏沉的支武已然熟睡了过去。
门外,人烟阒寂,静夜无声。
素萋缓缓跪行至支武身边,牵起卧榻上的丝褥,盖在他的身上。
悄悄绕到他身后,她纤柔双手攀上他厚实的双肩,或轻或重地揉捏起来。
“唔。”
支武在睡梦中适意地打了个鼻哼,往下滑了滑脑袋,复又沉沉睡死过去。
素萋深呼吸沉下气,抽出右手慢慢摸到脑后,在指尖触碰到齐刀的那一刻,她奋力高举右臂,将锋利的边缘狠狠向支武粗糙的脖子上扎去。
刹那间,支武猛然睁开眼,一双锐利的眸子铜锣般地瞪着她。
她一时惊惧,手下止不住松了半分。
支武瞅准时机,大手一挥掀开身上的丝褥,仅以一掌就将素萋牢牢掐控在地上。
他沉重的背脊压在她身上,如同雄山巨石一般,粗粝的掌纹剐蹭着她细嫩的脖颈,令她疼痛不已。
“就凭你,也想杀了我?”
支武粗哑的嗓音比砂砾洒在铜锣上还要难听,他言语森寒,表情狰狞得犹如在黑暗中囚徒索命的恶鬼。
这一室,百盏灯火相映璀璨,而她却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眼前是被光刺透的疼痛,支武可骇的面容还须臾中变得恍惚,胸中憋闷不已,无法喘息。
她的脸越涨越红,宛如溺水似的,灵魂仿佛再次回到了数月之前那冰冷深邃的海底,同样的窒息感和濒死感如潮水般蜂拥而来,而这一次,再没有子晏来救她。
与此同时,无数甲士鱼贯而入,刀枪剑戟碰撞发出的铿锵声毁天震地,将一室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素萋咬牙强迫自己冷静,眼下行事败露,她恐怕难逃升天。
她死不可怕,只是在死之前,她势必要拼尽全力为公子铲除后患。
为此,哪怕是死,她也不足为惜。
千钧一发之际,她恍然想起了公子的九齿轮,当下握紧指尖的刀币,以韧力飞出,直逼支武的脑穴。
可支武纵使饮了酒,也分毫不犯迷糊,他快速一闪,轻易躲开飞如暗镖的刀币,却在不经意间放开了掐住素萋的手。
素萋趁机一个滚身,从支武身下翻了出来,同时往他胸前狠踹一脚。
支武吃了痛,捂住胸口匍匐在地上,眨眼间呕出一地鲜血,提声叫嚣道:“把她给我拿下!”
正当此时,前排甲士迅速整列脚步,分出若干小队,汹涌着向前包围。
只听一阵怒吼,彷如山崩海啸般,无数黑影提剑猛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