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智兰拉着许见棠谈起了家长里短,“说来也奇怪,近日我夫君——也就是那日你们见到的男人,江于言——整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还渐渐疏远于我。我原以为是他做佣工太累了便没多想,谁知他的工钱非但没多,甚至还少了。有关系好的姐妹猜他可能是偷偷去了别的地方,烟花之地,或是其他。”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们成婚近三十年,他一直待我极好,怎会……可我深知男人多变,留了个心眼。前两日在巷子里见到他,我便觉得大事不好了,平日天未黑他是绝不会回来的。我问他,他只道是太累,便早回来了一会儿,又在路上遇到了你朋友。”
杜智兰抬起眼,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悲伤,许见案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得沉默着递过去一方帕子,听她擦完眼泪继续道:“第一次见到时连我都吓了一大跳,他长得很像我多年前失踪的孩子。”
没想过会听到这种事情,许见棠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她的神色,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事,过去许久的事了,我想说的关键在后面。”
许见棠细细听着。
那日晚上杜智兰做了个梦,梦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地环绕在她耳边,“……跑,快跑……远离江于言……”
“很熟悉的声音,可我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
之后她又连着两天做了那个梦,梦中的声音由最初的“快跑”,变成了带着恨意的“我会帮你杀了他”。
“梦嘛,当不得真。我也不信鬼神什么的,听说修士有入梦、造梦的法子,可我一介平民百姓,有啥可图的。”
这是他们两日环城行动中遇到的唯一一件称得上不同寻常的事。
做梦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她对丈夫日渐严重的怀疑催生的,也可能是有邪物在暗中作祟。但正如杜大娘所言,根本没有动机。
幻境的主人,会是杜大娘吗?
许许多多的迷团摆在眼前,许见棠一夜没睡好。
于是在这日清晨,她下楼见到熟悉的白衣时,惊惊喜喜地喊了声,“师兄,师姐!”
楼下刚进门的一男一女闻言抬头,动作出奇一致。
宋归宁看看她,又看看一身黑衣的少年,眼睛也亮了,“小师妹!江道友!”
嘿,一黑一白,话本男女主标配。
涂莫止颔首,觑了眼或用膳,或交谈的人,“这里有酒楼吗?”
宋归宁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我方才当了不少首饰,走,师姐带你们吃大餐!”
尽管三宗秉持的是互助团结,和谐友好的交流理念,但修士嘛,谁不想争个第一第二的,他们现在是竞争关系,自是不愿让自己辛辛苦苦寻得的线索落入他人手中。
宋归宁身为有钱人,毫不犹豫让自家小师妹带他们去了最贵的酒楼,包了最贵的包厢。
包厢内只有他们四人,她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上,嘴里叼着只鸡腿,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爽!”
终于体验了一把当有钱人的感觉。
她真金白银的首饰不少,可在修真界流通的货币是灵石。
剑修嘛,懂的都懂。
吃饱喝足该干正事了。
宋归宁表情严肃下来,“我和莫止首先进入的,并不是这个幻境。”
那应当也是柳州,小桥流水,白墙黛瓦,人声喧哗,如此真实的场景却是实实在在的幻象——看得见,摸不着,人流、船只能毫无阻碍地从他们身体中穿过。
“众生芸芸,不枉我看多年话本子,很轻易地锁定了主人公。”
宋归宁喝口茶,润润嗓子。
涂莫止在此间隙开口:“柳州有一公认的贤妻,大家叫她丹娘,是陶容之妻。两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近八年。”
宋归宁一拍桌子,愤愤道:“我早就看那陶穹贼眉鼠眼的不似个长情的人!不像我们小江道友,长得漂漂亮亮的,一看就是个深情的人,动起情来一定如干柴烈火——”
江羡知笑笑:“?”
许见棠下意识打量起少年的长相,桃花眼,挺鼻梁,薄嘴唇,再往下……少女一顿,移开目光,耳根爆红。
“咳,果不其然!第八年开始,陶容那小子便变得鬼鬼祟祟的。我让莫止看着丹娘,自己则尾随他进了一处宅院。然后发现他竟与一孤女暗中苟合,并生了真情,承诺会娶她!”
两人删繁就简,道出了整个故事。
那女子无父无母,独自一人生活,鲜少有人像陶容这般对她好,所以她很轻易地对陶容生出了好感,她不知对方已有妻子,一心等着他来娶她。
平民百姓不似达官贵人那样一夫多妻,大多是一夫一妻,其中原因显而易见,陶容养不起两个女人;且他极好面子,不愿被人诟病抛弃妻子,于是心生一计。
“他雇了几人,趁丹娘独自在家时破门而入……”涂莫止顿了顿,垂下眼睫,略去了这部分,“……丹娘对一切毫无所知,被压在身下时还在喊她丈夫的名字。”
那夜刮了很大的风,下了很大的雨,女子的呜咽被风雨声遮盖。
风止雨停后,女子引刀自刎。
涂莫止握紧了拳头,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明明看到了一切,知晓了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再睁眼,就到了客栈门口。”
几人皆沉默,无人开口,直至一声尖叫划破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