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会和沐王府的群豪,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人一多,官兵绝对会起疑的,这不是自露马脚么?
陈近南上前低声道“安安,你不可能所有人都救得了。你要分清楚轻重缓急。”
蔚安安盯着他,郑重的说道“师父,如果我能救他们呢?而且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当中也有汉人,就这么让他们白白送死么?”
陈近南一时无言,终是挤出一句“总而言之,郑王爷的大业才是最重要的。”
蔚安安笑道“师父,且宽心,待脱身后,郑王爷的大业还需要你去完成。”
她冲站在院中的下人们说道“你们跟着我自然会安然无恙,相信的就跟我离开,不相信的就留在府中。”
院中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有的窃窃私语,似乎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此时一直被制住的阿济世大声叫道“魏大人所说的不错,我是前锋营统领阿济赤,这座宅子已经被火炮团团包围了,我劝你们还是相信他吧。”
众人一听皆是惊呼,府中的亲兵认出了他是前锋营的统领,急忙叫道“不错,他确实是阿统领。”
府中的下人们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言一语的说着“我不想死啊。”
“我相信老爷,我跟着老爷走。”
“我也是……”
魏少顷急忙叫道“都别吵,一切听老爷的安排。”
人群的议论声这才缓缓安静下来,天地会和沐王府众人急在心里,均觉得魏香主此时太过妇人之仁了,且不说人数众多,出了大门就会被官兵怀疑,到时候还不是一样冲杀出城。
蔚安安走到阿济赤身前,仔细的打量着他,年纪很轻却留着一脸的络腮胡,一双眸子不同于其他世家子弟的浑浊,少有的清亮干净,剑眉飞扬,能让康熙重用的人,想必有些本事。
阿济赤还未等她开口,便说道“魏都统,你们若是想要出城的话,恐怕是难上加难,皇上已经下旨,各个城门封闭,除非有前锋营的令牌,除此之外一律不开,有可疑者,当即抓捕审问。”
蔚安安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阿济赤并未回答,继而说道“瞧你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知道你有法子将这么多人带出府,但是,你若是没有前锋营的令牌,却也出不了城。令牌就在我胸口,你拿去便是。”
蔚安安朝他胸口摸去,众群豪纷纷叫道“魏香主,小心有诈!”
白寒枫、白寒松兄弟俩上前,说道“魏香主,我来……”白寒枫当即摸上了阿济赤的胸口,从里面翻出了前锋营统领的令牌。
蔚安安接过令牌,心中大为奇怪问道“阿统领,你的前锋营和我的骁骑营水火不容,你为什么要给我令牌?”
阿济赤笑道“魏都统,今日我帮你,是为了还你的人情。”
蔚安安更加摸不着头脑,问道“人情?你并不欠我人情。”
阿济赤笑道“不知魏都统之前在宫中假扮太监的时候,可还记得一个落选的秀女,她叫鄂托·筠柔。”
这个名字,那么熟悉……蔚安安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不愿意入宫的秀女,那个当时心如死灰的秀女,她一时心软,便让那秀女落选了,沉声说道“她……”
阿济赤眉眼弯弯,眼中有着爱意,说道“她是我内人,她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起,是魏都统成全了我们二人,这份恩情,如今我也还了。你们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不管我有没有下令,都会开炮。”
建宁急忙说道“你不是说,他们只听你的号令么?”
阿济赤说道“回殿下:皇上早已下了严旨,规定了时辰,除了皇上本人来,任何人都不能说此事。”
建宁气的跺脚,阿济赤向蔚安安说道“不过,我真的很想见识见识,魏都统是用什么办法,能将这里所有人都救走。”
蔚安安笑道“既然如此,还得委屈阿统领一会了。”
阿济赤无所谓的一挑眉,蔚安安招呼众人说道“大家伙跟我来,诸位兄弟在前,亲兵、厨子等在后跟着。”
众人押着阿济赤,有条不紊的来到了最大的卧房,进入卧房之后,蔚安安说道“柳燕姐,打开吧。”
柳燕点点头,走到床前,将竖立在床两侧的花瓶缓缓朝外一拧,只听得喀拉的沉闷声响起,紧接着硕大的床榻竟然从中间往两边打开,露出莫约一丈的空间,床下修着台阶,探头望去,底下一片漆黑。
蔚安安掏出火折子,点亮之后,说道“大家伙都拿出火折子,咱们从暗道离开。”
众人脸上皆是惊奇赞叹之色,竟然还修了这么宽大的暗道,好一招欲盖弥彰,这样的话大炮轰来,皇帝还以为他们都死在府中了,也不会起疑,能为逃走拖延不少时间。
蔚安安先让柳燕带着曾柔、建宁、阿珂、小郡主下了台阶,在前面领路,天地会群豪和沐王府紧接着跟上,魏少顷和其他门人跟在后面,最后是府中的下人们和一些马匹。
众人踏入了幽深黑暗的地道,蔚安安押着阿济赤最后下去,然后摸上了墙壁右侧的机关,一拧到底,只听得轰隆一声,头顶的床榻合闭,吓了众人一跳。
“魏都统,从前我还道你只是个小白脸,如今却是真的服你了。你果然厉害,难怪皇上这般宠爱你。”阿济赤被押着往前走,却忍不住赞叹这人的心思奇妙。
蔚安安眼神一黯,没有答话,她不愿受制于康熙,也不想听命于天地会,就是为了怕有一天与康熙撕破脸,这才留了一手,按照当时毛东珠囚禁太后,在床下修了个密室的想法,改成了修建暗道。
自康熙要派她去扬州之时,她就暗中吩咐柳燕找能工巧匠,进府修缮暗道,对外则说要大肆修缮府邸,每每修缮完一部分后,便用重金将这些个能工巧匠送到外地,从外地在重金雇用更精巧的手艺人,如此反复,直到竣工。
走了好一会,前面的人大喜的叫道“要出暗道了!”
待众人都出了暗道之后,这才发现,此处是一片荒坟,有些墓碑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将马匹牵出之后,魏少顷让门人将硕大的出口用许多的木板和竹子盖住,上面铺了不少的叶子、黄土,铺好之后,打眼望去,竟看不出异样。
众人惊喜叫道“我们逃出来了。”
蔚安安走向府中的下人们,说道“如今你们也脱身了,卖身契也已经还给你们了,从今以后你们是自由的了。愿意去哪都可以,但切记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伯爵府的事情,如果旁人知道了,你们的小命也就没有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多谢老爷。”下人们和亲兵是由衷的感谢这个脾气和蔼的主子,看着荒坟,各自前往不同的方向离去了。
蔚安安解开了阿济赤的穴道,说道“阿统领,今日你帮我这个忙,我放了你,咱俩各不相欠罢?”
阿济赤活动了下僵直的身子,摸了摸络腮胡,笑道“魏都统,告辞,保重。”
蔚安安拱手道“告辞。”
阿济赤哈哈大笑,转身朝伯爵府的方向离去。
“老爷……”
蔚安安回身看去,是府中的马夫,他有些紧张,双手不停颤抖,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那马夫猛然跪下,其他众人纷纷看了过来,蔚安安惊讶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那马夫说道“老爷,您救了我的性命,我不是人……我……”
蔚安安问道“你慢慢说。”
那马夫身体发抖,说道“您的那些个马匹,都让我下了药,跑不了多久,就会死的。”
“你说甚么!”众天地会群豪,纷纷大怒。
建宁说道“你这个狗奴才,怎么能干这样的事?说谁让你干的?”
那马夫求饶道“请各位大爷,饶过小的罢,是……是……皇上让奴才这么干的。”
蔚安安心中明了,康熙这是怕她和吴应熊一样,骑马逃离北京,于是照瓢画葫芦,用上了建宁之前的计策,她心中苦笑,小玄子……你真是甚么都考虑到了。
她摆手说道“好了,我知道了。皇上的命令,岂是你能违抗的,你走罢。”
那马夫眼含热泪,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说道“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这才起身缓缓离去。
建宁怒道“你就这么轻易放了这个狗奴才?”
蔚安安轻笑道“起码他良心发现,告诉我们了,不是么?”
建宁哼道“要出城,没有马,我看你怎么办!”
蔚安安说道“皇上这个计策,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怎么……”建宁刚想反驳,欲言又止,低垂眼眸,对皇帝哥哥如此绝情,甚是心寒。
蔚安安揽着她的肩膀说道“好了,这不是逃出来了么。”
阿珂认出了建宁就是当时去云南路上,和蔚安安胡天胡地的公主,心中发酸,小腹有些难受,抚上了肚子。
蔚安安急忙问道“阿珂,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身体不舒服?”
阿珂摇摇头,说道“就是有些难受,过一会应该就好了。”
蔚安安说道“此处离朝阳门很近,咱们先出城再说。小郡主、柔儿,劳烦你们先照顾一下阿珂。”
小郡主和曾柔分别搀着阿珂,说道“阿珂姑娘,你先坐这边休息、休息。”待缓了一会,阿珂脸色这才逐渐恢复,建宁冷眼瞧着,还道是她装的。
蔚安安当即安排众人前往东城朝阳门处赶去,群豪都默不作声,往僻静处行去。
大家分别骑着马,走出里许,陈近南问道“归二侠他们入宫行刺,后来怎么样了?”
蔚安安眼眸低垂,说道“他们……”
突然间只听得砰、砰、砰巨响声大作,跟着伯爵府上空黑烟弥漫,远远望去,只见梁木砖瓦在空中不断的乱飞。
群豪只感觉脚下的土地震动不断,像是裂开一样。
此时大炮声不断响起,一炮接着一炮,伯爵府中血红的火焰向上升起,高达十余丈。
群豪与铜帽儿胡同相隔甚远,却仍觉得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众人相顾骇然,想不到大炮的威力极大,倘若迟走了片刻,哪里还有命在?
柳大洪说道“那个鞑子统领,还真是没说谎……”只听得又是响彻天的砰砰炮声,他口中说的话已然被淹没。
远望伯爵府,不断的黑烟冒气,紧接着就是冲天的火光,稍稍一暗,便又如同火舌一样窜天而起,烧的漆黑的夜晚如同白昼。
群豪呆呆的望着那冲天的火光,神色竭尽愕然,对蔚安安是由衷感激佩服,又心生惭愧,自己只顾着逃命,却忽略了无辜的人,多亏香主深明大义,将大家都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