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安安带了军医,前去萨布素帐中慰问疗伤,萨布素也知这次鲁莽行事,感激将军救他性命,想要爬起跪下请罪。
蔚安安命他卧床休息,此番也不能全部怪他,看来这个图尔布青在打仗上,蛮有头脑,与其他野蛮的罗刹兵不大一样。
林虎此次立功,蔚安安重赏了他,并下令退军五里安营。
当晚军帐之中会聚了诸将,商议攻城之法。
有说今日藤牌兵立了大功,明日再诱罗刹兵出城,让藤牌兵砍他们的脚。
有的说不如筑起长垒,四下围困,将他们活活饿死。
只有蔚安安摸着下巴,沉思不说话,不知再考虑什么。
朋春轻声道“大帅...咱们这些法子,可行么?”
蔚安安忽然问道“如今离入冬还有多久?”
众将一头雾水,朋春还是答道“差不多还有一月左右。”
巴海说道“一旦入了冬,就更不好打了,这边可是冷得非同小可,都能冻死人的,咱们得快速战速决才是。”
他们有些将领驻扎北地许久,深知入冬之后的凶险,皆连点头称是。
蔚安安眼中闪烁着光泽,笃定微笑道“明日先筑起长垒,其他的暂时按兵不动,到时候自有办法拿下雅克萨。”
众将领有些担忧,但看大帅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得答应下来,出了军帐。
次日清晨拂晓,众将各领差手下官兵围着雅克萨城筑起长垒,众官兵看城头上那些个罗刹兵洋洋得意的样子,满心怒气没处发,在城下叫骂。
罗刹兵也不甘示弱,破口大骂,不过他们言语简单,翻来覆去也没什么新词。
图尔布青吃了昨日被斩脚的苦头,现已下严令,要坚守城内不出,所以罗刹兵全部都躲在城头土墙之后回骂。
附近百姓十多年来惨遭罗刹兵的虐杀,家破人亡的更是数不胜数,对罗刹兵是恨之入骨,恨不能扒皮抽筋才能解恨,得知皇上发兵,攻打罗刹鬼子,无不大喜若狂。
正当清军忙着筑长垒,数以百计的老百姓提着酒食来慰问官军,有的拿了锄头扁担,帮着官兵构筑土围长垒。
消息传了出去,就连数百里外的百姓也都来助攻,一时间城外是人山人海,大为壮观。
图尔布青听到属下汇报,急急忙忙来到城头,低头看去,只见底下人头如蚁,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几日的时间,那城外一条长围已经越筑越高,再拖下去非要被困死城中不可。
他心中踌躇,眼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盼望西方的尼布楚城中的将领派兵前来支援,内外夹攻,才有胜望。
他能想到的,康熙自然想到,棋高一着,另派一队精兵强将向尼布楚城的罗刹兵佯攻,打上几日休息几日,再去攻打,弄得尼布楚城的将领也是焦头烂额,盼望着图尔布青带兵来支援。
罗刹兵的火铳和枪炮威力极大,射程甚远。
蔚安安下令只能筑长垒,手下军官决不能冒然逼近攻城,违者军规处置。
图尔布青陷入围困,在城中清点弹药,清点粮库之后,倒也不怎么着急了,眼下雅克萨城墙坚厚,弹药、粮食皆都不缺,城中也可开凿深井,饮水问题不需担心,就算被围困三年五载,也能撑得过去。
他怕城中的中国人作乱内应,也想试探清军的反应,将中国男人全部拉倒城墙上,一一射杀,并将尸体抛下城来。
城外中国军民见了,无不愤恨叫骂,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蔚安安听着各个将领汇报,心中怒极,并官兵将尸首厚葬,围着长垒屯兵驻扎,半个时辰换队巡查。
双方就这么一直耗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逐渐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冷,双方的兵将全部裹上了厚袄、棉裤,就这样还是受不住的冷。
这极北苦寒之地,到得冬天,稍不注意,鼻子耳朵就会冻掉,指头僵落,手脚腐烂更是见惯不怪。
蔚安安和双儿虽内功深厚,也是换上了裘皮貂绒抗寒。
众将心里着急的不行,这段时间大家没有攻城,要是皇上怪罪下来他们疲懒懈怠,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可看反观主帅,却还是毫无打算的样子,这雅克萨怕是拿不下来了。
各将领心中均想:此次攻打雅克萨无功而返,邀功是不想了,只求皇上不责罚才好。
这几日接连下着大雪,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刃,清军苦不堪言,他们宿于野外营帐,不同于罗刹兵住在房屋之中,墙壁挡得住寒气,纵然生了篝火,也抗不过夜晚寒潮来袭,有些官兵手脚已经冻伤,再这么冻下去,一夜之间,官兵冻死一半也有可能。
来帮忙的老百姓们已然抵受不住,纷纷向官兵告别,说等明年初夏化冻之后,再来助攻,又劝官军南退,以免冻僵在冰天雪地之中。
蔚安安下令所有官兵,一日三餐顿顿要有酒肉,且要互相照看,受不住严寒的可向上级禀报多领取被褥御寒之物。
众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感叹让一个不会打仗的毛孩子坐镇主帅,皇上此番有失英明了。
这天军帐中议事,众将一言一语,均是建议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且先行南退避寒才是正解。
蔚安安向萨布素、巴海等久驻北地的军官问道“现在是最冷的时候么?”
众将顿时面面相觑,心中有些不满,心道若是到了最冷的时候,恐怕军队中都要冻死一半的人,他这是拿战争当儿戏么?
萨布素感激她救命之恩,出言劝慰道“回将军,再过个几日就入冬了,这边和别的地方入冬不一样,寒潮凶猛,咱们都招架不住。”
蔚安安沉吟道“嗯,那就再等几天,等入冬了,我自有法子差你们攻打雅克萨。”
众将一愣,接连摇头默声暗叹,却又不敢违抗,谁让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众将出了军帐之后,双儿担忧问道“相公,这法子真的可以么?”
蔚安安笑道“先看看那碗水如何了。”吩咐亲兵从帐外端来一碗水,只见那碗中水被冻得结结实实,成了一个大冰疙瘩。
她接过碗,使劲往地上一摔,瓷碗顿时四分五裂,可里面的冰块却是结结实实,只碎了一小块。
双儿说道“冻得真结实啊。”
蔚安安问亲兵道“这碗水从放到外面,到冻住,用了多少时间?”
那亲兵答道“回将军,没多少时间,莫约一刻钟的功夫。”
蔚安安喜道“好,你且下去吧,领十两赏银。”
那亲兵大喜道“多谢将军。”而后退出了军帐。
双儿高兴说道“相公,真的可以。”
蔚安安点头说道“不错,过几日会更冷,到时候上冻可就不是一刻钟的时间了,会更快的冻住。双儿,到时候让你看人形冰雕。”
双儿微微一笑道“咱们也好好出一口恶气。”
过得几日,天气更加的冷了,先前下的雪已经冻成了冰,城内城外皆是一片严寒。
这天,忽有圣旨到来。
康熙上谕中说抚远大将军魏安出师得利,殊堪嘉尚。已遣罗刹降将奉领大清赦书,前赴莫斯科宣谕罗刹君主,嘱其罢兵退师,两国永远较好。近来天气严寒,兵将劳苦,露宿冰雪,朕心恻然。魏安可率军南退,驻扎呼玛尔、瑗珲二城休养生息,待开春之后,罗刹兵若是仍负隅顽抗,不服王化,再行进军,一举荡平。
圣旨中表彰了朋春、萨布素、巴海等各个将领,赏赐各营金银、衣被、酒食等。
蔚安安和诸将谢恩,诸将心中这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都说万岁爷爱惜将士,皇恩浩荡。
只是围了这么久的城,突然一撤退,不免人人心中均感可惜,有些前功尽弃了。
蔚安安当即下令,鸣鼓集兵,诸将不知所云,也值得遵守帅令。
不过一会,军队集结,列阵以待。
蔚安安高声喊道“众将士们,皇上体恤将士,让我们南退。可是我们包围雅克萨这么久,看到罗刹人虐杀我们中国人,你们甘心就这么撤退么?”
众官兵听罢,面上皆有愤恨之色,不由自主叫喊道“不甘心!”
蔚安安继续喊道“这些天,你们养精蓄锐,劲头十足。眼下正是攻打的好时机,为了皇上,为了死去的中国百姓,咱们也要拿下雅克萨!”
“为了皇上!拿下雅克萨!”
她内功深厚,所喊之话远远送了出去,军中各个兵将听得清清楚楚,热血沸腾,当即齐声大喊。
此番阵仗,惊动了城中的图尔布青和罗刹兵,心中惴惴不安。
蔚安安下令众兵将,将军中的水龙拉倒阵前。
水龙乃是救火工具,军中防备失火,行军扎营,必定携带。
此番攻打罗刹,蔚安安特地向康熙呈禀,要多备水龙,康熙应允,特从沿途的各个驿站加上呼玛尔城备足了一千多架水龙,以供蔚安安之用。
众官兵将军中的架水龙全部拖到了土垒之上,听蔚安安的号令将水龙对准雅克萨城中的各个方位,前后左右,蓄势待发。
她早已命人架起将近一百口硕大的铁锅,凿冰取雪放入铁锅之中,将烧好的热水,全部灌入水龙之中。
蔚安安等的就是能泼水成冰的好时候,当下一挥手叫道“众将听令,用水龙对着雅克萨放水,万万不能有停顿,把这些罗刹鬼子给我冻成冰雕!”
诸将眼前一亮,顿时反应过来,急忙招呼属下对城头放水,全军上下登时雀跃,一齐奋勇,像打了鸡血一样,不停的扳动着水龙上的杠杆,一放一压,神色欣喜,口中大叫着“冰冻雅克萨!”
一时间数百柱的热水笔直的朝城中各个方位射去,浇在图尔布青和罗刹兵的身上,罗刹兵原本还以为是又要火炮攻城,没想到是射到身上的是热水,不由得在城头上哈哈大笑,取笑城下的清兵。
图尔布青被浇了个通透,暗道不好,赶紧下令让兵将换下衣服。
可是这天温度极低,还有呼啸的寒风呼呼的刮,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不过一会,湿透的衣服开始结冰,还有不断射来的水柱,如同火烧浇油一般,加速了冰冻的时间。
众人大骇,纷纷开始脱衣裤皮靴,可有的手指僵硬,根本活动不了,还有的连着皮肉一起撕下,痛的凄厉惨叫。
空中水声哗啦啦的响,寒风将水珠冻成冰珠,打在罗刹兵的身上,透明冒着白气的水柱不断的飞入城中。
一时间雅克萨城罩着白茫茫的一团浓雾,是热气遇冷凝结导致的。
众罗刹兵惶恐叫道“妖法!妖法!”
图尔布青自是知道这番原理,大叫着招呼周围士兵,可是罗刹兵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人听他的。
城中水越来越多,冻死的人也逐渐增加,地上已经结冰,罗刹兵光着身子,赤裸站在冰天雪地中,冰冷彻骨,忍不住的搓手搓脚,捂着身体,大声叫道“冻死了!冻死了!我们投降!”
一个接一个的罗刹兵跑到城头上,挥着胳膊,大声叫道“投降啦!我们投降了!”
图尔布青气的脸色铁青,大怒喝道“谁敢投降!扰乱军心,拉出来枪--毙!”
罗刹兵本就军队性散漫,快要冻死的时候,哪里还管那些。
此时听见城下数百人齐声大喊“你们打开城门,交出图尔布青,人人皆能活命!”
先是前面的罗刹降兵喊一句,后面的清军跟着喊一句。
水柱还在不断的朝城中射来,又有不少的罗刹兵被呲到在地,皮肉和地面的厚冰粘在一起,嗷嗷大叫。
众罗刹兵瞧着图尔布青身穿貂绒,戴着貂皮帽子,全身防水,又想着自己被冻得皮开肉绽,大为不满,眼中多数都不怀好意。
图尔布青大怒喝道“怎么?你们敢以下犯上!”掏出身上短铳,手指扣在扳机上。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几个赤条条的人影扑了上来,大叫道“抓了图尔布青,咱们投降!”
还未近身,便被图尔布青开--枪打死,他望着蠢蠢欲动的人群,心中骇然,城中乱民并不可怕,要是军心散了,就真是全军覆没了,当即大怒喝道“谁还敢反上,全部枪毙!”
众罗刹兵谁也不想上前被杀,但身上冻得皮开肉绽更是疼痛难当,举步维艰,心中恨上了图尔布青。
图尔布青举着短铳,下令让骑兵在城中生火,用来取暖。
可是水柱不断的浇落在城中的各个地方,与火炮不同,飞溅到了各处,没有一会便会结成冰,且地上的积水是越来越多,逐渐成冰,像是稀粥一样,不论是军火库,还是粮食库全部都被水淹了,又湿又冰,根本无法生火。
听着骑兵的回报,图尔布青皱眉心愁,暗道清军将领好歹毒的诡计,一时半会也没有很好的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骑兵继续禀报,城中乱民和兵将冻死的越来越多,其他的官兵开始互相争抢粮食和衣物,原本剩余不多的粮食和衣物,在争抢下也被高空不断射来的水柱,给全部打湿,吃也不能吃,用也不能用。
清军这边更是不急,水龙源源不断的发射,周围的冰雪是热水最好的来源,一百多口的大铁锅,让温度暖和了不少。
蔚安安又命众兵将端出好酒、好肉,在城下大口的喝酒吃肉,让之前的罗刹降兵端着酒肉,不断的朝城头上,大声呐喊着投降的好处。
众罗刹兵无衣无履,身上毫无御寒之物,又无法生火,人人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有的官兵互相搂抱在一起,借着体温取暖。
城下的酒肉香味顺着风飘了上来,让本就动摇的罗刹兵,更是又馋又饿,巴不得现在就打开城门投降。
水柱浇落在雅克萨上方,逐渐的城墙已裹了一层厚冰,水柱也变成冰锥,挂在城墙上,甚为好看。
图尔布青闻着酒肉香,对着城下破口大骂无耻,他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周围的罗刹兵趁着骑兵去各处搜寻可用之物,不约而同的朝图尔布青猛扑上去,七手八脚的按着他的手,夺下了他的短铳。
纵使他竭力挣扎,却也是独臂难支,无法反抗。
紧接着数百名的罗刹兵打开了城门,大叫道“投降!我们抓了图尔布青!”
萨布素头上的枪--伤已好了大半,见城门被打开,当即率了一千骑兵上前,林虎在前大声喝道“降兵全部坐下!”
罗刹兵听罢全部坐在地上,图尔布青被七八个罗刹兵硬生生的按在地上,怒目而视。
紧接着数不清的罗刹兵和骑兵也出了城门,大叫道“投降!投降!”人群蜂涌而出。
蔚安安得逞一笑,当即叫喊道“入城!缴械!不可胡乱杀人!”
清军各个将领皆是久经战场的宿将,口中大叫道“得令!”
这一座坚固难攻的雅克萨,终是被拿下,图尔布青和他所有部下,全部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