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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逃跑事发,生生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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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贵王玄强和母亲三人一前一后相跟着走在擦黑的乡间小道上,母亲留着齐耳短发,头顶冒出了根根分明的白色,发根如同照了一层稀薄的蜘蛛网,上身一件棉布碎花汗衫,脖子上扎了一根发黑的毛巾,下着一条黑色绸裤,想当初她嫁给王仪也是冲着他家是老革命的光荣帽子,再怎么穷也不至于养不活一家人,况且两儿子现在很有出息,万想不到的是小叔子家出了那档子事儿,人命关天就这么草草收尾,她不止一次在枕头边跟自己的男人讲,让他不要当出头鸟,李家后边有的是人,绝对不能鸡蛋碰石头,两人总因为这件事发生口舌之争谁也不让谁,到最后不欢而散,她另一件事偷摸着在家里双手合十祈祷,口里还念念有词,大儿子看见了总忍不住要叨几句,告诉他们妈要相信科学,这些都是老糟粕迷信,她也只左耳进右耳出,照旧每个月15号跪在十字架前,将毛巾扎在头上做祷告,她家在隔壁的金林村她们家里一共五个女儿,她排行老三,老二疯了,死了老四,还剩下老大和老五,老五才十岁,她算几姊妹当中条件最好的了,做媒那天她刚从地里下工回来,就见着一个身型高大,面部粗犷的汉子,媒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红线水牵婆,一脸福相的朝爹妈一个劲儿夸小伙子,王仪一声不吭背起水桶就往外走,沉默着往她家水缸灌满了水,顺带编织了几个竹篮子,一家人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于是年底两人扯了结婚证,他推一辆鸡公车把她从她家推了过来,带了3床白花花的棉被,一个红色皮箱,携着自己半生跟了王仪,王玄贵在脑后使劲儿喊妈,妇人这才回过神来,往后转身嗔怪儿子大声道:“你鬼打秋风了,吓我一跳。”

“喊你好几声你听不见,表弟在那儿呢!你瞅瞅。”

母子三人一齐往绿油油的棉花田里望去果然望见一个黑沉沉的大个子戴着白色纱布口罩背着药箱打药,兄弟两捂着嘴边喊边往田里踅步,母亲定定的站在田坎上,四人结伴回家,王贺青整天疯跑,不知所踪,郭慧带着郭若容刚从菜园地里回来,婶娘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在屋檐前替王芬择韭菜,王贺东站在院坪前的水缸前,光着膀子冲洗。夜幕一点点降临,婶娘笑呵呵朝王贺东开门见山道:“东儿啊,我不跟你七拐八拐了,腊梅那姑娘的的确确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但眼下这个情况,父母之命万万不可以违抗,你带着她逃走,你根本就不爱她。”王贺东停下自己擦拭上身的动作,后槽牙微微痉挛,转过身来,走近婶娘,表哥表弟们也一齐凑过来。

“我一个农妇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你这是极其自私的行为,你认为你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生活?你们这么跑出去,她会跟着你风餐露宿,吃多少苦头,你愿意她跟着你居无定所吗?我认为这不是爱,连一桩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就要给你生孩子,生了孩子谁来带,谁来挣钱,能养活她们娘俩吗?你依靠你现在的文化水平能在城里立足?现在唯有一条路能走出去,考大学考出去你们才有翻身的可能。”王玄贵王玄强两人惊讶的望着母亲,从心底里更敬重他们母亲了。

“包括你们,不是一头剃子一头热,什么事情都不顾前后?王贺东你说话尖酸刻薄这事儿,你的兄弟姊妹们嫌弃你了没有?家里边儿兄弟姐妹们间没有生死仇,屋里头的小打小闹没关系,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你出了事儿是不是大家还是一致对外,所以个人的力量是很小的,团体力量才是最大的,你们几兄弟谁将来出息了也不准踩低,都得相互帮衬着。”

妇人顿了顿,理了理手里择干净的韭菜,轻轻的放在发黑的菜篮里。

“你们如果将来遇到了非她不娶的姑娘,婶娘是支持的,但前提是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对对方负责任,不是脑子一发热就不管不顾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那是万万不可的,我们几代人就为了能捧一个两个出去,东儿你是众多姊妹中读书最好的,王芬没戏,容老爷也不行,王贺青那个鬼成天打架斗殴更被指望了,我希望你今天能从这件事情里面好好思考自己的未来,你没有未来谈什么妻女的未来呢?自然有命定一说,可事在人为。”

众人都面色沉重,王玄贵两兄弟醍醐灌顶,猛然开了窍般兴奋起来。

“表哥,我妈说的对,你现在先把这事儿放下,你也不用跟家里人赌气,好好的想想未来是正经。”

王贺东似乎有点动容,像泄了气的皮球叹气道:“这么穷,哪儿还读得起书?”

“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你郭爹还是付得起一两个人读书的学费的,其余的人都不是读书的料,婶娘也是没了办法,你大伯着急坏了,又没个妈在身边操持,你们兄弟姊妹之间要更加团结,这世道就是这样穷人是没有资格谈爱的,哪家不是希望能把日子过得更好,哪家不希望儿女们能出人头地,东儿,你今儿晚上躺床上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你还是大哥,下边儿几个兄弟姊妹们都看着呢!”

妇人双手撑着膝盖费力起身,膝盖骨弯曲久了站起来的时候尤其费力,喉咙里的声音也似乎压扁了,王玄贵忙搀起母亲。

“行了,你们别嫌婶娘啰嗦,我就跟你讲这么多了,大伯和三妹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你们早点休息。”

郭慧从厨房的小仓库里湿漉着头发走出来,白毛巾擦拭着短发,小嘴甜道:“婶娘,别走了呀!在这儿吃饭,没什么好菜招待,我们就把您当我们的妈了。”

“你这小滑头,以后有的是好日子等着你们的,今儿回去了,春花感冒了还没好,我得带她去雷医生那里开点药,你们吃,多劝劝你们大哥。”

夏季的余温已然烧到了秋初,蝉鸣依旧聒噪,白天黑夜的不知疲倦,王芬和郭慧两人抬了一张竹凉床放在院坪前,深夜的晚风徐徐吹来,拂过众人的衣衫,人手拿着一把蒲扇重重的打在腿上驱赶蚊虫,两人中间夹着容老爷横躺在月光如华的夏夜,黑夜的天空瞭望无际,密密匝匝的繁星布满天际,王贺东搭了两把椅子斜躺在东南角,出神的望着天边罗盘似的月亮,一会儿鼾声便从东南角席卷而来,王芬和郭慧两人笑着说悄悄话,黑里一人感叹道:“腊梅姐要是能成为我们的大嫂多好啊!”

“都是想象,现在大哥也没办法,生生拆散了,还不晓得腊梅那边情况怎么样?”

郭慧小声道:“问我啊,我可是村儿里的百事通,腊梅姐现在绝食呢!被关在屋子里,那老头儿成天看着。”

“唉,这是棒打鸳鸯,没得法子的事,这两天大哥情绪似乎好点儿了。”

容老爷认真的数着黑夜里的星星,也不管姐姐们在谈什么,兴奋的童音嚷道:“哇,划过去了一道流星,二姐快看,快看。”两人分别赶忙集中注意力,争相朝着小妹手指的方向,果然,两人均双手合十许愿。

郭慧坏笑的凑近她耳边:“我猜二姐肯定许了什么时候能嫁给唐姐夫。”王芬一掌打过去臊道:“就没你说不出口的事儿是吧!你这辈子投胎投错了,该是个男人的胚子,别瞎胡说。”

“算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儿,李根富从城里回来了,村里的人都炸了锅,说他马上就要成为县长女婿了,妈的,王家怎么就不出个人,这回李家更得意了。”

“婶娘今天讲了,我们得先过好自己,其次就是培养儿女,我们都不是读书的料,唯独大哥还有可能读得出去。”

“切,我可不认为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比如你嫁人不也是一条出路,别听婆子瞎说,我是不乐意,我爸负担已经很重了,一家人吃喝,还有这么个小的,成天挂在我身上,我看见书就犯困,我那老师成天就知道读死书,淘气归淘气,打我们也是下死手打的涅,再不济就喊家长,哪天活活被打死了都不知道,去受那个罪。”

两人就着晚风呓语不停,沉默的黑色里静默着的山林青草在微风的吹拂下,晃动不跌,郭慧蜷缩在王芬的背后,自己吓自己。

“而且这黢黑的晚上,我怕鬼,我们进去吧!”郭若容早在竹床上酣睡,王芬轻轻摇醒,惺忪的双眼跟着王芬一齐进了小仓库,三人依偎着睡了。

玄贵和玄强两兄弟一个劲儿的在饭桌上夸母亲。

“妈,我是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高见。”

“你以为你妈我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蛮横无理的老婆子?在你们眼里你妈我这么不堪?”

王玄强忙摇头,骄傲的朝父亲炫耀:“妈,你这是强词夺理,爸,你果然是娶了个宝藏太太,这番理论我觉得比我们那老师强多了。”

王仪咧着嘴,边扒拉饭边笑嘻嘻道:“那是,你们老爹我的眼光当然不会差,你妈多优秀的人,孩子们,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好好读书,做一个善良的人,不能害人,不能行不正坐不端,堂堂正正的做人,一旦歪门邪道上瘾了那你这辈子就毁了。”

这天夜里两兄弟睡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哥,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那么多不如意呢?你看东哥家出了那么多事儿,他每天都郁郁寡欢的,缺钱吧,整个国家都缺钱,条件都不好,好容易有个对象吧!还被活生生拆散,饱受折磨。”王玄强拿一把剪刀坐在床上剪脚指甲,愤愤道。

王玄贵坐在椅子上放下手里的数学书转过身子语重心长道:“哪种生活是人想要的,再富有的生活人都不满足,他被煎熬是因为得偿不所愿,可是如果人生真的想什么来什么,那才是真的没意义,也没意思,就是因为不是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才要努力让它变成预想的那样,求不到的时候,就不能强求,强求就成了执念,比如腊梅和他这件事强求就会成为执念,不幸的是两个人,关键还是在于自己怎么想。”

“你真的以为他们两人一厢情愿的在一起生活了,就没有烦恼了吗?就能无风无雨的恩恩爱爱下去?咱妈作为过来人,讲的那些也是我们也要考虑的问题,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在一起要有爱才能过得长久,可是现在是奔前程和温饱的时代,根本匀不出那么多的精力去想爱这个问题,你看二婶为什么跟着郭叔了之后还是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走了,他们有爱但同样过不下去,撂下一大家子人饮恨而亡。”

王玄强把剪子放在发旧的柜子上,额头上噙满细汗,坐起身来认真听着哥哥的一番言论,忙点头。

“那你说人活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家族荣耀和个人价值吗?”

“个人命运首先是寄在国家命运上面的,时代造就人才,但要先有一个时代,如果现在仍旧是战争年代你想我们会有安生的读书机会吗?现在我们活着的目的是改变我们一家人的生活现状,说到底了还是物质,但是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不丢人,老弟成为社会的有用之人吧!”

小妹倚在门口咯咯大笑起来,披着衣衫甩着袖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沿边的矮凳上,两人全神贯注丝毫未觉察到小妹在门口站了良久,这一笑把两人都惊了。

“大哥,照你这么说每个人的终极目标都是为了造福社会咯!你看《月亮与六便士》的克兰德完全为了艺术为了所谓的自我抛妻弃子,他为社会所诟病,那他有错吗?”

王玄贵白了她一眼,不悦道:“你这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了,哲学的问题,现在只能讲温饱问题,在他追求艺术之前是保障了妻与子的基本生活的,其次那是一个病态社会,社会是由人构成的,每个人都参差不齐,认知决定他们的言行,对于这个行为引起的掀然大波是必然现象,所以克兰德内心的坚定是在他挣扎过后才会显得如此坚定。莫非还要追求一个大同的世界,那不存在,你有这个功夫还是琢磨考个学校是正经。”

春花拿着茶壶呷了一口凉茶道:“大哥,我只是就事论事,东哥这件事儿上为什么大家都劝他?他们相爱本身有什么错,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错的是这个不为人所容的环境。”

“相爱这件事没错,但除了相爱还有责任,作为男子汗首当其冲的就是责任。”

“为了家庭的责任就要失去自我。”春花面红耳赤道。

“对,在大家庭面前,没有自我,自我是一切物质基础之上才产生的东西,换句话讲,爱情在穷人面前很奢侈,穷人之间的感情都只是动物性使然。”

王玄强似懂非懂,歪着头道:“什么是动物性?”。

王玄贵把身子摆正,回到写字桌前,翻开手里的书,头也不回道:“你们以后会懂的,什么是动物性?”

春花脸绯红的起身跑了出去。

王玄贵和弟弟挤在一张榻上,弟弟的鼾声此起彼伏,他翻来覆去,发黑的白帐外一只蚊子嗡嗡搅得他无法入眠,一掌拍过去扑个空,夜里房梁上不时吱吱吱的响动,他使劲咳嗽一声,整个人躁动不安,忽一道亮光闪进屋内,像一道白晃晃的砍刀在太阳底下发出的刺眼光芒,一滴两滴三滴,盛大的雨势倾斜般的往下落,翻江倒海,他在枕头底下掏摸一阵,静悄悄的爬起床,打开手电,在厨房拿了脸盆和桶,将脸盆放在屋檐漏雨的地方,外边狂风大作,温度迅猛降下来,他忙活一阵这才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入眠,下半夜他梦见一个看不见脸的女人,和女人在梦里抱作一团,早上醒来内裤上竟濡湿一片,慌忙起身,阿强见他从房间里横冲直撞出来不明所以。

两人打包好衣物课本走在露深雾重的晨间,杂沓着希望往镇上的学校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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