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今天秘境里刚化形的小妖过来问我,月饼是什么味道,我想向他描述一番,却发现自己也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看见今年十五的月亮。总归不过是块儿月饼,于是我让红姨做了几个送来和那小妖一起分食。”
男人抓了一把,没抓住,沾到火星的纸张瞬间变成了飞灰。
“太阳落山后小妖死了。他是只蜉蝣,又是其中短寿的品种,本就朝生暮死,就算侥幸得道,也不过多了短短六天寿命。”
“他来得太晚了。若是化形第一天就来找我,我还能引他突破练气境,可惜今天是最后一天。”
“他说他考虑了很久才过来见我,他说我是整个秘境的精怪最喜欢、最崇拜、最尊敬的人,他说生死有命,没准下一世就能托生成长生种。他说……不记得了,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用了。”
“我把从冥主那儿偷来没用完的鬼气放在了小妖的魂魄上,希望投胎的时冥主能满足他的愿望。”
纸张上的“死”字刺痛了男人的眼睛,黑色褪去不少,可依旧和左半身的白僵持着。
“八月十五。我活到今年中秋了,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今天大家有意无意德躲着我,我怀疑他们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实验,可惜我没有证据。”
“……”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爱我,我也爱着他们。”
“我不想死。”
火停了。
“啊——!!!”
男人猛地爆发出非人的叫喊,后背涌现出没有实体的黑气,满头青丝瞬间化为银发。
黑气挣扎几下,又不情不愿地缩了回去。
密室内的清洁阵法闪了闪,满地灰烬瞬间消失。
丛明雪跪坐在地面刺破指尖,鎏金的神血砸了下去,溅起金色的水花。
他一笔一划、极其用力地在地面写下了两个字——
“阿玉”。
密密麻麻的名字叠在一起,或大或小、规规矩矩,因为感应到新鲜的神血,逐一浮现出淡淡金光。
目之所及,整间密室写满了“阿玉”。
.
“药辛在闭关压制心魔。”
林朝盈给姜洛玉倒了一杯甜滋滋的奶茶,坐到了他对面:“他这些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说是心魔,又不太像。”
心魔二字震耳欲聋,姜洛玉呼吸一滞,想起自己交给无相球的那叠“遗书”。
他下意识看向会客厅角落数蘑菇的白三水。
白三水立马否定:“别看我,我真只能确定他是功法出了问题,心魔大概只是托词。”
“要论对他功法的了解程度,你应该比我们所有人知道的都多。”
姜洛玉收回视线:“星姨他们三个怎么也没来?”
垢姬趴在会客厅外的树上,幽幽道:“他们正和长风仙君对赌,只要能炼制出让长风仙君死枝枯木逢春的灵液,他就能开放明镜池让药辛进去泡一泡。”
明镜池是春花境出了名的灵泉,能够引人斩断心魔,中途因为滥用无度干涸过一次,还是长风仙君救回来的。
自那之后,灵泉的使用权彻底被长风仙君掌握在了手里。
姜洛玉咬了咬唇,站起身:“阿雪在哪儿闭关?我去外面等他。”
“这……”林朝盈求助似的看向迦南月。
迦南月一锤定音:“让玉儿去吧。他待在这儿也不放心。”
林朝盈:“可是我怕……”
“药辛连命都愿意给他。”迦南月有些感慨,“就算是心魔缠身也不会伤他的。”
窗侧,离昼放下龟甲,朝着姜洛玉微微点头:“境主,去吧。”
“他在宅子西北角的芳菲居闭关。”
西北角的院落不大不小。
姜洛玉看了眼月洞门上写着“芳菲居”的匾,踏了进去。
里面有些荒芜,灵草疯长,似乎很久没人打理过。迎面而来的树杈上,还开着满枝鹅蛋大小的并蒂黄花。
他随手封闭了神界雏形的对外感知,坐到游廊的美人靠上,静静地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对面房间的木门紧闭,还笼罩着一层结界。
院子里的花树随风摇摇晃晃,落下的并蒂花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姜洛玉忍不住发散思维。
丛明雪要用上多长时间才能压制住“心魔”?他在仙灵园遇到的人真的不是丛明雪吗?功法到底出了什么……
“吱嘎——”
木门敞开了一条缝隙,门口却没有人。半开的门缝像是在邀请他主动进去一般。
姜洛玉愣了愣,果断推门而入。
门后简易的小厅摆着屈指可数的家具,左侧的房间摆着床,右侧是娱乐室,里面放着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
没人。
左耳上的情丝开始发烫,姜洛玉猛地放出神识。
鼻尖多了一丝冷香。
头脑愈发昏沉,彻底晕过去之前,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亮银。
再度恢复意识,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姜洛玉动了动手指,摸到了身下过分柔软的布料。
他能够确定眼前没有遮挡物。意识恍惚一瞬,仿佛回到了灭心毒最严重的那几天。
那时候太阳一落山,若是不动用灵力,他就变得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呼——”
一簇幽蓝的火苗突兀亮起,姜洛玉镇定不少,撑起身子看了过去。
只见火苗照亮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葱绿色眼睛。
伴随着那双眼睛逐渐靠近,纸张相互挤压的摩擦声涌入耳畔。
很诡异的场景,光源被局限在了那双眼睛附近,别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漆黑。
他本能地动了动腿。
“哗啦——”
铁链撞击在一起的脆响拉回姜洛玉的注意力,顺着脚腕摸了一把,触手微凉,是他想的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