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道:“这西城门距离镜阁大约也就一炷香的路程,想来这会儿邂君大人应该也就要到了吧。”
“嗯,那孤便暂且就先等着吧。”郑玖柒将手上那只金樽里的酒徐徐饮尽,抬头又将目光看向眼前烛火阑珊的夜色,病态陀红的脸庞上面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与此同时,镜阁外,依郑玖柒吩咐前来邀请邂君前往姑苏剑楼观战的侍者也已在镜阁门外等待了许久。
“刹那间,有多遥远?天地间,有多漫长?回首间,有多思念?转身间,有多流连?似是而非来去也人间,自古风流谁人为婵娟。
便纵使如烟如梦梦一生,却仅有此情此生不复醒。笑逐门前客,恼恨寒暄人。月落星残影,终不似曾经。”
明月下,青石上,楼邂意兴勃发,举杯慨叹,似胸怀中有不尽感慨抒发,“倘能无忧无虑豁然一醉花草丛中,恁教嗔痴爱恨捉弄一生却成空。不知缘所起,奈何情已深。既是情根种,何不诉情衷!”
“刹那情禅,原来如此。”楚千画抚琴轻叹道:“没想到同样的一口剑,也是同样的无招无式,在不同的人手中面对不同的人,其产生的威力和所造成的影响却是如此地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近乎天壤之别的差距!
或许,这就是此剑被称作是佛门至情绝爱之剑的妙处吧。”
“不错,刹那情禅这口剑确有这世间之人难以参透的玄妙之处,也是这世间任何人都可用得,但却也仅只刹那的一口剑。
此剑非为杀生而生,也非为阻杀生而生,此剑之真谛唯有一字,那便是这个教世间之人宁愿为之舍生忘死颠倒痴迷,却永远也都难以参悟堪破的‘情’字。”
楼邂说罢,楚千画不由凄冷一笑道:“是啊!所谓‘至情绝爱’,若非是早已经至情至深,后来又怎么敢真得就做到绝情绝爱呢。
但或许,我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的那一刹那了吧。因为,一如刹那情禅这口剑所阐释的一样,这世上无论再怎么美好的情缘,当真岁月静好人生绝美的时候,往往也就只有刹那间而已。”
“有趣,没想到暌违千年万世之后,这世上竟还有人能领悟出刹那情禅这口剑的真正意义,倒真不曾辜负了当初我那好友的寄望啊!”
楼邂浅抿一口,缓缓道:“‘成住坏剑,见禅不空。诸佛生灭,缘起奈何。’佛醉非笑释杀生,此剑便是当初他所铸造,只愿世间所有与此剑有缘之人,无论他是佛是魔是仙是人是妖是鬼,只要凡是与此剑有缘之人,皆可凭借此剑彻悟‘情’之真意。
但世间众生无数种人亦无数种因果缘法,于此剑中所见刹那情禅亦皆不相同,唯有真正于此剑看见自己所爱的人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份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除了自己,任何人皆无从窥探知晓,唯有与之至情至深之人可以共情。”
“或许吧,但我今生不过只是那奈何桥边彼岸花间,由不知多少艳魂怨念汇聚而成的一缕残魂,又如何能够配得上昔日曾经盛名威震三界,与瑶山乐神太子长琴、葬花剑神慕容折花并称‘神界三凄绝’的摩诘画神谢辞卿呢。
更何况,如今的他,不也与我一样连自己究竟是谁,又到底曾有着怎样的过去都已经不再记得了吗?
既是如此,这一世的他又将会拥有一段怎样的故事,而早已背负万千罪业不得救赎的我,又怎有资格再陪伴在他身旁呢!”
楚千画想到自己为偿还那无数艳魂的恩情,而不得已以影落潮魂之法赋予她们躯体与意识,使得人间这数千年来无数王朝为之倾覆。
她的心中便不免愧疚难当,但是,她却也别无选择。
因为,这是她所亏欠她们的。
她必须偿还。
现在,她欠她们的债已还清,此生,她最终命运的抉择也将来临。
那便是选择成为聚集世间所有阴气怨念于一身的最终影落栈主。
抑或,选择解除当初与那奈何桥边彼岸花间无数艳魂的约定,赌一个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机会。
以这世间最感人至深也最悲惨至极的力量,将她体内所潜藏的华胥血脉之力与影落潮魂所积累的力量彻底融合。
如此,她便不仅能够彻底脱胎换骨再造重生,而且,她还将拥有这世间最强大无匹无可撼动的力量。
倘若这种情况真能够实现,那她曾经不惜一切想要达成的愿望也就不再遥远了。
可是,这世间要集齐这两种力量又谈何容易呢。
因此,楚千画虽然知道自己并非没有选择,但她却也对是否有机会实现第二种选择并不抱有任何的幻想和奢望。
当然,她也并不想成为注定将带给这世间无尽折磨与噩梦的影落栈主。
她只想要陪在他的身边,走下去,走下去,挽着他的肩膀永永远远地走下去,看遍这世间万家灯火,秉烛一盏,西窗共剪,相依白首,只道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