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出城的过程顺利得难以置信,城卫兵甚至只扫了眼他们的通关文牒就没有再盘查,松子大大地松了口气。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走到城外的驿站,把箱子全部卸在这里的库房里,松子不停地向景历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想法子跑,还十分贴心地暗示了几个可以逃跑的时机。
可是景历没有搭理他。
好吧,算了,对逃生的渴望大大提高了松子对任性狗土匪的容忍度。
于是松子继续观察周围,并相机提出有效意见。
“一会儿我们要骑马还是走路回寨子呢?还是骑马吧,万一有追兵追来……对了,我们骑来的马是不是教王富贵带回去了?马可是很贵的,有钱也未必买得到,还容易在山林里暴露,我知道你们都很小心……”
“走路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拖后腿的……”
“走路想必也要走上三四日吧,没有关系,我还有一点点干粮……”
松子小声地絮叨,缓解着自己紧张的情绪,他们卸完了箱子,个个都筋疲力尽,管事的呼喝着要把他们叫进伙房里,然而就是这个时候,通向伙房的门砰地一响,松子惊住,抬头一看,一个重甲着身的士兵把门一关,紧随其后的还有数十个士兵,一连串的甲胄碰撞的哐当声接连响起,不到两个呼吸,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干嘛呢!
突如其来的动乱中,松子被推搡了一把,方才如梦初醒,脸都吓得煞白。
幸好左左右右全是吓坏了的船匠,一锅乱粥里,谁也没在意他们两粒坏米。
松子无助地看向景历。
完啦!这样大动干戈,必定是逮他们来的,接下来就是严刑逼供,就是刀山火海,就是种种酷刑啦。
然而没有,这群卫兵似乎不是单冲他俩来的。
他们不但着甲佩刀,还训练有素,行动奇快,只是提着刀柄,把他们往林子里一处荒凉的山坡上赶,大抵是没遭过这事儿,几个打头的船匠凑头说了两句,派出了个话事人询问那士兵,谁知道那士兵抽手就是一刀,惊叫声四起,混乱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士兵腰间一枚小小的印字,是三撇水纹。
而下一刻,温热的血点子溅在了松子脸颊上,松子茫然地摸了一把,不等低头看,整个脑子就被什么罩住了。
深蓝靛紫的颜色混乱地流转。
天旋地转间,周围有杂乱的哀嚎惊叫声。他似乎被谁拖着摔进了土坑里,打了两个滚,又被拽起来,左右一直有什么东西撞上他,撞得他脚步踉跄,一直在说等等,等等……
景历真是气得想把他埋坑里。
到底等什么呢?
等刀口架到脖子上来吗?
可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明摆着是要把他们这波运箱子的船匠活埋灭口,土坑上边源源不断地还有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人掉下来,景历拖着个人实在不便行动,只能压着他,又滚回了土坑里。
他们贴在一处凹陷地,松子好不容易把脑袋从衣袍里挣出来,吸上一口气,头上的土就扑簌簌地往下落,呛得松子猛咳。
头上压来一道阴影,那阴影挡掉了飞灰和血溅。
漫天遍野阴凄凄的景象里,一片片哀嚎声在身边熄灭,松子下意识捂着下腹,原本觉得有点冷,那应该是恐惧的缘故,温度与声音消失在周围,然后杂乱无意识地堆叠成没有形状的躯体,这本该让松子发抖哆嗦甚至晕厥,但是他没有,他头顶好像有片天。
那片天替他挡住了一切,迷迷糊糊的,松子忽然抓住了景历的手指头。
景历原本单手撑着,眼睛还在往上看,他希望这个角度能挡住他俩的身形,别被飞来的一刀串成串。
手指忽然攀来什么凉飕飕的东西。
他第一反应是蛇,或者更恶心的残肢之类的东西。
但那东西还在不安分地动,贴着他指腹在轻轻游移,痒痒的,那毛茸茸的触感缓慢地往他掌心里钻,他猛地一低头。
和尚果然在犯蠢。
和尚咽了一下口水,跟他对视,轻声说出一句,“你真像我爹。”
?
??这他妈……景历咬着牙,按着他脑袋往土坑里使劲儿,土块扑得松子灰头土脸,他手忙脚乱地拍来拍去,可下半截身子被景历一只膝盖死死压着,他动弹不了,动弹不了就只能愤怒地瞪向景历。
可能是让尘土给迷了眼睛,松子的眼眶里水汪汪的,红通通的,有一股非常勾人的要咬人的劲,让景历真的扎扎实实愣了一下。
这一愣短得只有瞬息,松子似乎看他讲了句什么,可没听清,于是把耳朵往上凑,“你说什么?”
“我说。”
景历话里带着不知哪儿窜起的火,一字一句地说。
“不要现在勾引我。”
不要,现在,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