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揉眼睛一看,薄薄的灰白雪雾里,汪大发领着个小娃娃正站在街角一扇门前,那小娃娃八九岁大,一步三回头地往门里走,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小汪汪叫嘛。
松子来精神了。
汪汪叫还有孩子呢?
看着汪大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他撂下碗,搁了几个铜板,小步走了过去。
这门没上锁,看起来有年头了,上边的漆掉得斑斑驳驳,有烧黑的痕迹,角落还盘了俩蜘蛛网,而门板儿的缝漏得能嵌上两颗眼珠子了。
松子把两颗眼珠子嵌上去,转啊转,总算在院子角落里找到了目标。
还真像。
那小孩儿要比她爹白净些,眉清目秀的,是个小姑娘,待在破败的廊子下边,手里抓着一个小匣子在捣鼓,捣鼓了会儿,伸了根手指头进去刮了下,然后含进嘴里,嘬得咂咂有声。
?
那匣子。
不是糖吗?
山上的糖和盐一样精贵,整座粮仓里拢共就二斤,松子身上这点糖还是老王给的,他每日分着块吃,每回只吃一小指甲盖儿的量,有时候还会泡进水里,就为了能尝更多点甜味儿。
好啊,汪大发,监守自盗!
松子搓搓手,这回总算让他逮了个大的吧。
想到这里,他一把推开了门。
廊下那小孩刷地回过头,先是一惊,仔细看了他一眼,又露出了点笑,“哥哥是来找谁的?”
“找你。”松子冷酷地回。
“啊。”
“你知道的吧,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松子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充满正义,但仍然克制不住小人得志的表情。
果然,那小孩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疑惧怕。
在这一刻,松子久违地尝到了真正的以强凌弱的甜头,并且,心中以窜天的速度立起了个威猛凶悍的形象,他站在这里,觉得自己个头有八丈,胸肌比盆大,肩膀阔得能打滚,他站在道德至高点,不为别的,就想欺负欺负眼前这个孩子。
可以的吧?
这世道很公平的。
你爹比我大十岁,你爹还欺负我呢,我欺负欺负你怎么了?
或许是松子的眼神太专注,太吓人,小孩儿脸煞白,可怜兮兮地用手捧住匣子,说:“我就剩这一点点了,你可以不要打我吗?”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哦,哥哥一看就不是坏蛋,”小孩儿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竟然把匣子又打开了,里边是拇指大的糖块,糖块表面的棱角被舔得平滑润亮,“哥哥也要来点吗?”
松子一阵恶心:“我当然不是坏蛋。”
我要代表土匪讨伐你爹呢。
“嗯!”小孩儿用力点头,用清亮的眼睛仰头看他,“哥哥一看就是善良正直的好人,一定不会跟小孩子抢东西的吧?”
“当然不会!”松子莫名地觉得胸口那个想象出来的彪形大汉矮了半截,“不过善良正直这种事情也能看得出来吗?”
“是的,我娘教过我的。”
“你还有娘呢?”
“有,”那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匣子收进袖管里了,“死了。”
“哦……啊?”
“饿死的。”小孩儿语气很平淡。
“……”
“不过我还有三个哥哥。”小孩儿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