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楚奕拍案而起,十年里第一回对林妍动了怒气,“林妍你够了!”
林妍吓了一下,但她从来不怕楚奕,反唇相讥道,“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
楚奕看着林妍没说话,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怕谁,一时气氛诡异地安静。
“想不到,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不过两个呼吸间,楚奕恢复了一贯从容的神色,自嘲道,“我真是疯了来陪你吵这一架。”
说着他打量林妍,道,“还有这个力气吵架,想来再饿几天也无碍。吃不吃随便你。或者给你送几筐萝卜也成,顺气!”
那一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的林妍怒火中烧,抓起垫子狠狠砸去——
“滚!”
楚奕稳稳接住垫子,反手轻轻松松抛给林妍,“既然你这么厌恶我这里,如你所愿,七日后你就出阁吧。我想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心里明白,除非你也厌恶玉梦柳枝,想拉着她们一起死,是不是?”
果然会用妈妈她们威胁她!林妍气极,连声骂道,“楚奕你卑鄙!无耻小人!……”
楚奕理理袖子,声音平静淡定,“也随你。左右世人眼里,我楚家就是奸臣佞臣弄臣,我是奸佞小人之后,外戚弄权,再难听的话也听过几篓子,不差你这几声。”
“这一次就是给你个教训,自己好生反省。莫因我太宽待你了,让你自个儿忘了身份!”
不欢而散。
林妍的住处被冯总管明里暗里的人手围了起来,便是玉梦想见一面也不能。
她倚在窗前出神,前面的销金窟纸迷金醉,后院的暗哨影影憧憧。林妍的思绪飘到多年前的那个冬夜,飘到更多年前贫民窟里那个简陋的小屋……
可惜了,她逃不了了。
娘亲,曦儿,林妍无能……林妍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塞满了东西的鱼符袋,有林家人的遗发,有林曦生来就带着的玉佩,还有,拼合成一块完整的太极图样的阴阳鱼儿。
好在已经把林旸平安送回川南,林氏上京必重提林太子太傅冤案,若真是走投无路了,欠曦儿的这一条命……林妍想,就用自个儿的命抵偿了吧……
宁希历1009年三月初一,软玉楼里张灯结彩,喧闹一片。
林妍一袭盛装被推出来,坐在二楼高台的珠帘后面上。今日的软玉楼来了很多人,一楼的大堂里坐满了京城的权贵,甚至别处闻讯而来的富商。
沐猴而冠,便是如此。
林妍听着下面乱哄哄吵嚷嚷地抬价,看见金辉也在里头。金家小少爷似乎不大会应付这等荒淫的场面,急的涨红了脸,只一味地用更高的价钱压过别人。于是旁人也看出来金小公子的在意,存心逗他,轰轰闹着比着抬价。
价钱已然高得离谱了。
忽然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出来,扬声报道——
“楚四少爷,点天灯!”
杂乱声一静。
楚四少爷是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没人敢和他抢女人。
珠帘后的林妍闻言站起!
果然!果然如此,楚奕不可能放她离开。
林妍掀起帘子,走出来站在了高台的栏杆前。
楚奕就坐在在阴影里,林妍与他对上目光,幽幽道,“楚四少爷,别来无恙。”
林妍本就窈窕,多日未见,楚奕发觉她又瘦了许多,新做的衣裳也显得空荡荡的宽大,这与他想的不大一样……楚奕眉头微皱,招来陈景吩咐几句,而后冷淡地点头示意,回她,“林姑娘。”
哄哄闹闹的大堂顿时安静,楚奕出手,果然就是不一样呢。
林妍向他福了福身,“抚影在此,谢过您多年照顾。”
照顾二字,林妍咬的分外的重,任谁都听得出话里有话。
楚奕心下一重,却听林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得您教导,林妍明事。圣人云人之本心有四,一曰恻隐,仁也;二曰羞恶,义也;三曰恭敬,礼也;四曰是非,智也。非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所谓石可碎之而不可摧其坚,竹可焚之而不可改其节……”
这话不对。楚奕听出来了,沉声道——
“抚影姑娘,你我毕竟相识一场……”众目睽睽,楚奕面上仍是君子如玉的淡定模样,但心里怕林妍冲动,想给她说,毕竟相识一场,不忍她余生凄苦,便将身契买了送她,还她自由……
可林妍打断了楚奕没有说完的话——
“若唯舍我本心而苟存于世,”林妍恨得咬牙切齿,高声喊道,“妍!宁!死!之!”
说那时迟那时快,林妍撑着栏杆一跃,翻身而下,瞬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一代名妓,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