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略有修习的将士作势要上前协助,一脚刚踏到盾前,就被白笙指着脑门,一个一个骂回原地。
魔物渐多,白笙骂完回头,咬牙又加了一层灵力,空出一只手抹去额角细汗,道:“不止,这些魔物死而复生,无穷无尽,像是根本没有停歇之时——但是这不符合常理。”
宋泊舟回怼:“幻境之中,何来常理。”
“不,你忘了,”白他一眼,白笙自顾自解释,“第一-夜,这个时候,天边已经泛白。”
宋泊舟一愣。
白笙:“且,此处虽为幻境,可房内燃去的熏香不会恢复,当时树灵解释时,你扣下的木板一角也没复原,说明除了灵魂和记忆清零从来之外,其他东西,尤其是我们感受到实体的东西,会被消耗。”
“你是说,这魔物并非循环无尽,而是从某处源源不断地爬出来的?”谢无今凑到两人身旁,插了一嘴,皱起眉,“裂缝?”
“能够送来这么多魔物,恐怕已经不是裂缝,而是缺口,”白笙不安地皱起眉,“若是这样,冥陀兰困住灵魂,幻境引诱怨气,魔物带来绝望,再加上一个天生的承载媒介,一旦苍梧死亡,又或是……你的意志稍有挪动,魔物和被污染的地脉,足够阆风在七日内亡国。”
谢无今:“我永不会动摇。”
“我当然相信,”白笙颓然叹气,“但,若连我们都守不住了呢?”
谢无今不说话了。
白笙狠狠揉了揉眼尾。
她难得垂了眼帘,神情中不受控制地显露些许悲戚,平日意气风发的自傲烟消云散:“白日见了茯苓,她还是一如既往,活泼好动,天真无邪地模样,讹了我三笼包子一壶温酒,说明日再还……”
“可她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个明日?”
“……”宋泊舟抿紧唇,他想起白日见了杨子鸣,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和他勾肩搭背谈天说地,末了羞红耳根塞给他一封信,拜托送给心爱的姑娘。
宋泊舟笑着接过信,转头却攥的信纸起皱。
他刚刚低头扫了眼姓名,认出那人是某个官员的女儿,四百年前他送杨子鸣的棺椁去墓地,这姑娘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头撞死在棺材上,鲜血溅了三尺,把黑木棺一角染成猩红。
红颜已枯,情-人尤念。
若是这一次,护盾终于撑不住——
若是这一次,血腥绝望的屠杀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若是这一次,挚友同伴都在眼前活生生被啃咬,撕碎,死无全尸——
还有谁能救出这些堕入永狱,饱受折磨的可怜魂魄?
还有谁,能让冤魂归家?
……
“第八次。”
青白火焰照亮半片空间,三两不怕死的魔物探出触-手,刹那就被焚成灰烬。
邪神屈指弹去袖口上两星火苗,拂了灰尘,似笑非笑地斜睨被一根折戟定在墙上的温珣,半晌歪歪头:“还来么?”
他解下了兜帽,卷曲的淡金色长发披在肩头,剑眉斜飞,眼眸狭长,青白火光照出刻着倒置五芒星的红色瞳孔,此刻因为屠戮带来的愉悦而微微放大。
边说着,这双瘆人的眼眸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温珣的脸,唇角笑容淡淡。
他歪了歪头,长发扫到胸膛:“肋骨断了几根了吧,手臂、大-腿、肩膀……啧,还是放弃的好,不然把你打残了,褚寻鹤找我算账怎么办?”
顿了下,他舔着唇玩味地补充道:“那就得再多杀一场了。”
“咳咳咳……”胸腔剧烈痉挛,温珣掐住眉心急促地喘了两口气,伸手拔出洞穿左臂的折戟,舔了血轻哼,“打残我,你还没这个本事。”
克洛诺斯微不可察地轻骂一声。
“已经不属于你的时间之火,纵然是前主人使用也会燃烧你的灵魂,”他眯起眼,“再多打几次,你的确有可能击伤我,但你自己的灵魂……恐怕也会千疮百孔。”
说罢,他一瞥温珣嘴角的笑意,语带暗示地道:“值得吗?”
“世间之事,没有什么值得与否,”温珣举剑,抬眼,火苗由内窜出,舔舐周遭无边无际的黑色浓雾,整个人都好似沐浴在火海中,“只不过想做,那就做了。”
“坦坦荡荡,无怨无悔。”
邪神身形一顿,喜色漫上眉梢。
“好啊,”他笑的张狂,终于施舍般撤下早已斑驳的空间围墙,露出身后宛如炼狱般无边无际的时空裂口,抬手召来骨弓,拉弓上弦,“那就在这还你一剑之仇!”
数千只箭同时发出,如白虹贯日,至高处俯冲而下,剪纸般撕开期间所有挡道的魔物,直冲向温珣眉心,后者眼皮一跳,提腕横剑,时间之火如有神识般在刹那燃到极致——
当!
一声清脆,千百剑意凛冽如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温珣编织密不透风的圆盾,吟春剑横空出世,稳稳挡在箭海之前,澎湃剑气瞬间将群矢驱退。
温珣喘着气放下挡住视线的手,就见褚寻鹤玄衣黑靴,长身而立,鎏金龙瞳一动不动盯着克洛诺斯,目光如刀。
胸口发烫,温珣朝那一摸,掏出徽章,果见金光烁烁,是褚寻鹤特意安在他身上的定位神器。
他心念一动,下意识抬眼去找,正巧碰上褚寻鹤回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一撞,被残余剑气撕得纠缠不清。
温珣脸颊一热,心尖一颤。
“你尽管做,”圆盾破开一个小口,褚寻鹤伸出两指,细细抹去他嘴边一行鲜血,“余下,有我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