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猫
下雪了。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我还以为今年不会再看到了。
实际上,姚市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下过雪了。
上一次还是在初二的春节时期,回老家的路上堵了一个晚上,外面雪越下越大。
我在车子里睡熟过去,耳边隐隐有爸妈的谈话时。
再上一次就是胡桃夹子和糖梅仙子。
而三年后,我靠在窗户边,看着屋外的世界覆盖白色的糖霜,白茫茫的天际,无风,雪花便安静地降临人间。
我现在就像小时候玩一二三木头人游戏里的木头,一动不动呆走在那,不只是身体,还有我的脑袋也跟着变成白茫茫的雪地。
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看你发呆,不让你出去你就成团空气啦?”
过了一下,我才接上电路,我百无聊赖地说:“不是你让我老实点的吗?我现在可比淑女还绅士。”
“尽会瞎扯些有的没的,还不是你乱跑打碎白瓷,但外面还不更乱来。”
“无妄之灾,我明明没有好不好!是俩小孩留下的皮球打碎的。”
“那也是你横空一脚踹的。”妈妈将我拖进客厅里,“客厅不比房间宽敞,有空多陪婆婆。”
外婆在聚精会神看电视,根本没有给过我们一个眼神。
电视里播放的是黄梅戏经典作《天仙配》,是外婆近段时间迷上的戏。
听了一会儿,妈妈看我更像个傻子了,忍无可忍,于是打发我出去买酱油。
兔子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我立刻飞奔出去,生怕她反悔又把我召唤回去。
外面的雪没停,但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鹅毛飞扬,而是无声的,细碎的,像时间剥落的碎屑,轻轻覆在枝头、屋檐和长街的石板上。
自然而然地融入,早已覆盖在雪色地毯上,大大方方得来到这个世界。
出来太急,好段路才发现自己没有系围巾。
脖子像解暑的新密码,没有发现这个破绽,一切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而当这个密码被破解时,全身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都集中到了那一块。
寒气如刀,细细地剐蹭着裸露的脖颈,每一寸皮肤都绷紧着颤抖。
冰冷的空气顺着脖颈爬上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银针在皮肤上跳着刺痛的舞。
不管了不管了,赶紧买完赶紧回家去。
下雪天,小区里出来走动的人也不多。
他们都分散开来,孤零零隔老远站着,有的呵着手跺脚,呼出如烟如云的白气,有的缩着脖子、帽子压低匆匆走过,有的低头只顾着玩手机、全然不顾外界。
长椅上的积雪平整如初,树枝上的白雪如添新叶。
我一手提着新买的酱油,另一只手插进兜里。出门忘记拿现金,待会儿要记得找妈妈报销。
前面就是银杏树林了,那里不是我的必经之路,再我即将拐弯时,又放缓了脚步。
雪天的银杏林我没有什么印象了,树叶全枯了,枝头也被积雪压白了吗?
我暂时放下脖颈的冷,走进我好奇的地点。
这林子瘦得可怜,一片枯叶不曾剩下,显出几分嶙峋的骨相。身上的雪如件单薄的衣。
雪枝如银铁,杈于铅灰的天穹下,纵横交错,竟织成一张疏密有致的网。
而我的注意力却没有全心全意地集中在树林上,反而是树下的红彤彤的人影上。
看身形背影还是个熟人。
我的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脚下的动作越发轻,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像是踩在棉花上。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缓缓靠近。
红人影没有察觉,很快我站在他身后。脚尖点地,身子前倾,活像只蓄势待发的猫。
正当我要将冰凉的手贴上他脖颈时,我下移的视线撞到了另一个红色的影,视线烫得惊人,仿佛烧红的铁烙在心里留下看不见的灼伤。
“它怎么了?”
我呼出声来,也暴露了自己。
南樛扭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手上拿着绷带和剪刀。
神色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我缓缓蹲下注视着他的手和他手下的小生命。
一只受伤的小猫。细小的身躯缩成一团躺在红色的格子围巾上。
琥珀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瞳孔因疼痛而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