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赞的那些时光
一
楼上
五楼是一二三班的领地。
以前,我很少去过。
只知道那里很厉害。
群星荟萃,高手如云。
随手一抓,就是奥数一等奖或书法一等奖。
高山上的雄鹰。
明玉却说:“高处不胜寒。”
后来,越来越多的考试后。
我有了自己的想法。
有些人生来就有智慧,后天的努力推其至山巅。
楼,就像分配高低质量的鸡笼。
越往上,越是好蛋。
一层一层的间隔,更是某人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还好,
我会爬楼梯。
我偶尔会上五楼找南樛玩。
大概一天一次或一天两次。
庄沫总说我见色忘友。
她在隔壁五楼,我在这边四楼。中间还有小草坪。
十分钟课间时间,飞过去还差不多。
我一直以为一班的学习氛围是全校最卷的。
至少会比我们夸张。
真相是夸张不到哪里。
依旧是happy的happy,内卷的内卷。
唯一的不同是内卷不会被群攻。
我每次去找南樛,他要么在素描,要么给同学解题。
偶尔我会凑过去听,他由浅入深,讲得浅显易懂。
有时听入神,还会下意识地问问题。
来找他的同学会心一笑,小声说:“这里我会。”
一班的氛围真好。
除了高二下学期。
莫彤当了南樛的前桌。
我一来就抓着我讲题。恨不得把所有知识灌入我脑子里。
有时候,我怀疑我课间十分钟比课上四十五分钟学的都要多。
莫彤:“现在学业更重要!”
我点头:“我知道。”
莫彤:“学习之外的东西要克制,最后想都不要想!”
我眼睛睁不开:“我知道。”
莫彤:“知道还往楼上跑。”
我坐在南樛的位子上,脸不红心不跳:“我是来找你的。”
莫彤:“骗人。也不见你去找庄沫。”
我:“有啊。天天都去。”
莫彤:“她发朋友圈了。说你抛弃她。”
南樛这时回来了,为我解囊。拿出手机给我们看。
果然,庄沫发了这条。就在刚才。
照片是她和明玉在教室的合照。一看就在隔壁楼20班里。
我:“……”
“你们怎么能背着我带手机!”
一班老师能不能管管!
二
你的名字
看了排名榜。
好尴尬。
我既然认错字了。
南啾不是那个啾!
好消息:这种事只持续了一周。
坏消息:……写了。
明玉:“没关系。人家不介意。”
我:“你是人家吗?”
明玉:“你送我就是!”
我:“你过生日吗?”
明玉:“你送我就过。”
我:“你有点执念太深。明年吧。”
明玉:“为什么!我认识比他早。”
我有理有据:“因为你不过生日。”
明玉:“万恶的生日。”
三
便利店
明玉家的便利店离学校不远。
我看过一篇小说,里面女主也是便利店老板的女儿。
她不希望她学校,尤其是她同班同学知道她家只是开小卖部的。
但一天,男主知道了。
还带领全班同学关顾她家的生意。
自以为是地为她着想。
后来,怎么样不记得了。
但女主的自尊一定被打击了。
我想还是绕过。
至少不要那么刻意。
后来,我知道是我想多了。
一天,路过她家店子时,我不经意地瞟。一眼就看到熟人了。
收银台上,班长和明玉聊得正嗨。
“……”
我要去突击。
走进看。
班长和明玉在对桌子上的一堆玩具发愁。班长左手拿奥特曼,右手拿爆裂飞车。
我手痒,随手顺了一个,扔溜溜球边道:“你俩是小孩子吗?”
班长:“玩得不错。”
明玉:“要不要先照镜子?”
班长是给表弟买玩具。
但选择困难症犯了。
想走,明玉的目光尖锐,开启满级推销。
总之,班长最后抱走了大部分玩具。
走前,还悲壮如泣:“我的童年由我来弥补。”
我折服在宁明玉的洗脑能力上。
来她家便利店的,没有无功而返。
我也不例外。
被塞了俩只冰棒,一包小辣条,一盒巧克力,以及溜溜球。
我凯旋而归。
四
十四行诗
庄沫开始写诗了。
《十四行:玫瑰与竖琴》
你眼中星辰是亘古未熄的焰
在穹顶垂落处点燃七重冠冕
当玫瑰刺破晨雾的丝绸囚笼
我听见诸世纪在露珠里流转
琴弦震颤着割裂时间的河流
黄金叶片正从命运枝头飘落
候鸟在黄昏划出分岔的航道
永恒此刻蜷缩成蜷缩的琥珀
竖琴师用月光编织航海图卷
十二座星宫在桅杆顶端旋转
潮水漫过被盐粒蚀刻的碑文
爱是写在消逝背面的宣言
当所有玫瑰在季风中成为灰烬
琴箱深处仍涌动着未诞生的春
……
“哇!”
“神奇。”
对不起我博陋寡闻到词穷。只能蹦出这三个字。
沫神:“我是仿的文艺复兴体。”
我咽口水:“……好的。”
沫神:“具体一点是彼得拉克式。分为前八行,后六行。前者ABBAABBA,后者CDECDE或CDCDCD。”
我完全懵了:“啊……啊?”
沫神:“果然。不是一路人。下次我写莎士比亚式好了。”
我:“这样我就看得懂了?”
沫神:“不。这样我就更文艺了。”
为了装B不择手段。
沫神,你让我感到陌生。
五
买水果
“这是什么?”
“圣女果。”
“原来不是樱桃。嗯……那这一定是樱桃了吧。”
“山楂果。”
稀奇啦。
“这个是蓝莓的变种吗?”
“桑椹。”
“猕猴桃?”
“李子。”
“黄桃?”
“杏子。”
“哈哈这个肯定是苹果了吧。”
“沙果。”
大妈:“我说你到底买不买问了怎么久!”
我点头:“砂糖橘一斤。”
路上,边走边吃。
天气真好。
如果没有遇到南樛,我就把橘子吃完了。
他在路边修车。
十二月底,银杏树的枝桠褪去华裳。
嶙峋枝枝刺破铅灰的天穹。
零星蜷曲的残叶悬在梢头打颤,像被遗忘的金箔书签。
而满地枯蝶般的落叶正被风推搡着,在青石板上沙沙书写冬日的终章。
而南樛就蹲着树下专心致志地修车。
我发现,每次在树下,南樛都在聚精会神的做着什么。
以至于,我每次靠近他都没有察觉。但发现后,又总是很淡定。像是习以为常,又像是早就知道。
但我乐此不疲。
这回我没有小心靠近,而是在原地热情地呼唤他,以及热情地挥手。
“南啾!下午好!”
在我呼唤的时候,天气好像晴了。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灿灿的秋。
“飞燕,下午好!”
南樛的微笑让冬天也有了蓝天。
那种蓝是纯净的蓝铺。
满整个天际,没有一丝云翳,像一块无瑕的琉璃。
故事的结尾。
我和南樛坐在路边的木椅上一起吃完了砂糖橘。
指尖剥开的橘瓣似浸了蜜的琉璃。
冬阳斜斜穿透果肉,将我们围坐的影子和甜味一同钉在银杏林里。
故事的番外。
我被妈妈痛骂一顿。
让我买水果,什么都没买到。
于是,我和老板大妈开始了第二轮问答。
“这是火龙果吗?”
“石榴。”
“它是哈密瓜吧?”
“杨桃。”
“这——”
“你别问了!到底买不买?”
“那,有没有西瓜啊?”
“你最好不是来找茬的。”
六
什么人
一次意外,无心之举,我发现了不一样的世界。
小时候陪妈妈看清剧,最喜欢《还珠格格》。还以为古代人都长那样。后来,又看了很多古装剧。战国三国唐宋明,和以前流行的好不一样。外到服饰头发,内到称谓饮食。
妈妈边嗑瓜子边不耐烦地解释:“历史嘛,都是发展变化的。你看你现在有没有穿汉服扎辫子。这么热的天还那么麻烦。”
确实麻烦。我穿着短袖短裤,吃着冰棍。还是空调最好。
后来,和爸爸妈妈一起去黔南旅行。去过好几个苗寨。
那里已经实现脱贫,跟上现代化的节奏。像一个极具民俗特色的旅游景点。
当地人也很热情,住的地方也很别致,就像走进教科书。
穿的很古朴,但好像不是清朝的衣服。上面有很多花纹刺绣,寨里的姐姐说那是蝴蝶妈妈。还讲故事唱歌给我听。
妈妈借来当地的服饰给我拍照纪念,百褶裙搭配银角头饰。
暮色里,芦笙的调子从山谷深处浮起,悠长的音符缠绕着炊烟,飘向更远的山梁。
我就站在这副画里,往来人夸我漂亮,像寨里土生土长的苗族姑娘,而不是万里外烟雨裁衣的江南人家。
游人越来越多,还有当地人。我躲在妈妈后面,妈妈笑我胆子小。
我怕她听信旁人的话把我留在那。于是那几天老老实实,紧跟着大人吗。
回来之后,妈妈他们还半叹息半揶揄说:“就在外面粘人,一回来就原形毕露。以后出去找不到家怎么办!”
“燕子,想什么?”
我抬头,原来是南樛看着我。
少年的目光温和如新砚松墨。
那双眼黑是黑,白是白。
是方研开的墨,未染半点尘色。
有时又如春溪初融。
他垂眸一笑。
眼底淌着未化的雪水,清亮得照见人影。
我把身份证还给他。
在他干净的目光下,也下意识的微笑。
“想不到啊,让我再看看。第一次周围有同学是活的少数民族,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带上我。我这辈子还没听说过这个民族。”
“有机会说给你听。而且我也很久没回去了。家乡不知道怎样,反正我汉化得七七八八了。”
“别呀回去好好学习,笔记里加点灵感。”
南樛的笔记里也没有很多那边古老的余味,也许记忆真的不曾停留过。
但他依旧愿意唤那远方一声“家乡”。
勾起了我去那的欲 望。
南樛的妈妈是江南本地人。他爸爸则是那个远方人。
也许这声“家乡”,包含太多记忆的沉淀,犹如黄昏被折进旧信纸的皱褶,未寄出的部分化作灶台边游荡的薄灰 。
真希望有机会去见见他的童年。
一定会有很多不一样的烟火。
七
水母星球
“水母没有骨骼、心脏、血液和大脑。”
“它们的身体大部分由水构成。”
“在六亿年前它们就降临地球,比恐龙还早,大海的很多地方都能找到它们的影子。”
“她们一定是海洋美丽的小精灵,不,是海洋的星星!你看!”
正说着,一只粉红色的水母从眼前慢悠悠经过,我抬手想托起它,却不敢碰这泡沫幻影。
它身上带有放射状的红色条纹,延伸到黄色的触角上。
耳边再次传来声音,因为周围幽蓝,仿佛真的在大海之中,那个声音也像是来自深海 。
“大西洋海刺,来自切萨皮克湾。伞体的颜色变化很大,因位置而异。切萨皮克湾南部和开阔的海洋中,水母会变成粉红色。”
南樛继续科普道:“但人工养殖不会改变颜色。”
我们的头顶掠过一群夜光游水母。真的在发光,淡淡的、紫红色。
南樛说它们是漂流的夜光,不过,它们在英语中有个俗称——紫色食人者。
我还想说些什么赞这片星河,可话到嘴边都显得苍白。语言又怎么能描述大自然的奇迹。
忽而更大的家伙从下面冒出来,长长的红色触手比银杏树还高还大,仿佛正在经历生化危机现场。我立刻看向南樛,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吓我一跳,我心悸道:“这是什么?也是水母?”
“这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水母之一。狮鬃水母。”
终于我看到了它的“脑袋”。
庞大臃肿的红蓝色大脑袋如肿瘤,而反过来看就像一个张扬的大红花盆栽。
“你别说,真的有点像狂野的狮。”我笑着游过去,手轻轻地靠过去。没有感觉。
“也是北极海域的女王。”
“你爸爸真厉害,去过这么多地方。还都是他一个人独自去的。”
越想越羡慕。不再满足在照片里见这个世界。想更近一点,这个真实的世界,和城市成人的世界完全不同。
不一样的人生,曾经想都没有想过的。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南樛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穿越五千米深的深海。
空灵,但真实。
我却觉得眼前不再真切。仿佛还身处在梦境中。
我愣愣地点头。
如果是梦,请不要醒。
于是,
“南啾,八点半,闹钟响了。”
“嗯?”
海风吹拂,暮色将海水染成紫罗兰鸡尾酒时,沙滩开始呼吸。
铅笔滚落在灰色夹板上,我摇摇头背靠塌塌椅着,合上陪伴我很久的画册。
久远的梦,这个时候随着温和的海风席卷而来。
一个mp3换了一本手绘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