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去把疤去了啊,没有这个疤,不是会省去很多麻烦?!”崔明义不自觉地加大了分贝。他发觉有些时候寒双和自己很没默契,他仿佛在对牛弹琴。如果是一般的什么人总理解不到他想表达的意思,他会直接放弃沟通,改为发泄怒气。
然而,偏偏让他生气的人是寒双,他没法对着这张脸这个人生重气。别说像对段文那样一巴掌呼过去了,他连骂两句重话都做不到。
寒双也被气得怪笑了两声:“你这是……在和我闹脾气?不要那么幼稚……”
“是,我就是幼稚,我就是不如从前的‘我’!”崔明义破罐子破摔,低吼道,“寒双,告诉我,你真正爱的一直是那个愿意为你去死的‘崔明义’,从来不是我,对不对?所以你才迫切地希望我找回记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那时就死……”
崔明义的声音戛然而止。寒双哭了,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砸在他的手腕上。和他之前看见的黯然泪不同,寒双这次眼眶瞬间红了,泪如泉涌,上下唇和牙齿都在不停地抖动打架。
“你怎么能,拿你的命来……我不明白,现在的你,过去的你,不都是一个人?”寒双哽咽着说,五官无一处不再诉说他的难过心伤,“这样的事,你要我怎么证明,除非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寒双的泪水明明是微凉的,崔明义却像被烫到一般松开手,手足无措:“你、你哭什么啊,还说我幼稚……”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抽纸盒,想抽出几张纸巾给寒双擦眼泪。
在目睹寒双涌出热泪的那一瞬间,崔明义便后悔了:他白天才在情报局遭受了一场剖腹验鲊*的荒谬考验,又怎么能把这样蛮不讲理的自证难题抛给寒双?
“不用了。”寒双用手背擦了擦脸,抬手拉着崔明义的衣领,终于借力站起了身。他把衣领都抓变了形,又用力地吻上崔明义的嘴唇——可能用“撕咬”更准确一点。他用尖利的牙齿对着崔明义口腔的软肉啃咬,恨不得扯下一块肉嚼碎了咽下。
“嘶——停,停!”崔明义感觉嘴和舌头都快没知觉了,推开了寒双,“你发什么疯?”
寒双挂着两道泪痕,抹了把嘴,崔明义的血像红艳的口脂在他的唇上晕开。“我会去消了这道疤的。你说得对,它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寒双深深地回望了崔明义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崔明义独坐在客厅中,烦躁地把抽纸盒摔在地上。他开始反思自己话是否说得太过火,越想越心烦意乱。
他想要的不过是寒双心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位置,这有错吗?他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在爱人心中不是最特别的存在,哪怕是以前的自己也不行。他生日那天寒双还信誓旦旦说要给他最好的,一心一意就是最无价的珍宝。
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从唯心的角度来说,当然不再是同一个人:人是由ta的所有经历构成的整体,他和“他”在同样的时间节点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不具备同一性。就光和寒双的关系而言,那个“他”初次见面就对寒双图谋不轨,而他是被寒双穷追不舍。
曾经那个28岁的崔明义其实早为了救寒双而死,现在的他是从18岁空降到少将职位上干了三年的崔明义。
卧室传来叮铃咣啷的动静,他怕寒双真伤到了髌骨,连忙去卧室查看,却见寒双在往一个行李里塞生活用品。
“你这是要干什么?”崔明义本来已逐渐平息的怒火又有复燃的趋势。
“我要去兵舍住一段时间,”寒双面无表情地拉上行李箱的拉链,“你今天很累,我也很累,担惊受怕到进屋的前一刻。我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寒双的“分居宣言”把崔明义气了个仰倒。他们重新睡回一张床才过去几天啊,结果现在不仅又要分开,还是分隔两地相距千米!
理智告诉他应该去拉住寒双挽留,情感却让他控制不住地说反话:“好啊,你走,走去看不见我的地方冷静,想不明白就别回来了!”
寒双不再说话,拖着行李箱从崔明义身旁挤出房门。
管家小机器人一直缩在餐厅的角落里,默默地看两个人吵架。现在见寒双要离家出走,它滚着滚轮贴到寒双的脚边,可怜巴巴地说:“双儿,你不要我和明义了吗?”
寒双的脚步顿了一下,用比机械音还冷的音色答:“不想要了。”说完他迈出大门,把房门摔出“砰——”的一声巨响。
“明义,你也不要双儿了吗?”小机器人又朝禁盯着大门的崔明义滚动过来,抱住他的小腿。
“你闭嘴。”崔明义皱紧眉头,不耐烦地踢开这火上浇油的家伙。
第二天,寒双真的去找许军医祛了疤。许军医不知道他们间发生的争执,还很高兴地给崔明义发来一则讯息:【崔少将,感谢你说服小寒来去疤,让他能从那段经历中走出来。】
哼,看来他以前是很宠寒双,为了寒双心里好受点,就放任这人把那么危险容易暴露的机密留在身上。难怪寒双会对过去的他念念不忘,换做谁能不为这么个铁汉柔情的领袖动心?
崔明义本以为寒双只是在耍小脾气,闹一两天就好。直到第四天,寒双却还没有回家的意思,他开始坐不住了。
以前,他们干什么不是出双入对的,可这几天除了处理公事,两个人就没待在一起过。而且寒双在刻意躲着崔明义,这让崔明义心里更加堵得慌。
中午,崔明义总算在食堂逮住了寒双。他刚把饭盘放在寒双坐的桌子上,就吓得原本坐在寒双对面的少尉马上端起餐盘,马不停蹄地跑去老远的另一桌。其他人好奇又局促地投来探究的目光。
“寒双,你闹够了没?”崔明义阴沉着脸,心情差到极点。
寒双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饭,没理会崔明义的责问。
这种行为无疑和冷暴力无异,崔明义非常厌恶这样的处理行为,直接抢走了寒双手里的餐盘:“你觉得我说错了做错了,可以指出来,让我给你道歉。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出门在外,寒双何时这样下过他的面子?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崔明义接受不了。
“明义,我们互相说服不了对方,说什么都会发展成争吵,”寒双长叹一气,抬眼注视崔明义,眼底一片乌青,“我也有错,有时很任性,也没给足你安全感。再给我点时间消化吧,短时间内,我真的不想看到你。”
最后这句话和平底惊雷的效果差不多,也不知周围有多少人听见了。崔明义面色铁青,立刻起身去了其他地方就餐。
他脸皮薄,情愿继续冷战下去,都干不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这一下军营里流言四起,以沈凯宗为代表的好事者将二人那日的午餐调侃为为“分手饭”。毋须专门留意,士兵们在闲暇之余的八卦议论,都钻进了正主之一的崔明义的耳朵:
“崔少将和寒上尉还在冷战诶,两个人每天脸都冷得吓人。光是从他们身边经过都快把我吓死了。”
“情侣之间闹矛盾吵架多正常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以前那种‘他追他逃’的戏码,确实是小打小闹的情趣,这回可是严重得都分居了。”
“领导的家事我们就别瞎猜了,谁没见过他们两个好起来是什么样子?尤其是崔少将,咦,一个冷面杀神,居然眼神像随时能滴出蜜似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也是。要不是来了第一军团亲眼所见,我也打死都想不到崔少将有这样一面。”
……
是啊,他多么喜欢寒双,失忆前,他从见第一面起就无比孟浪;失忆后,他在寒双的攻势下逐渐沦陷,又一次栽在寒双身上。
或许,他应该意志坚定一点,坚持不恋爱主义,那样就不会落得如今为情所困的可笑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