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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三月初八,倒春寒的时候,前些日子逐渐回暖的好天气没了,簌簌寒风在宫廷间穿过,愣是好像要刮掉人几层皮。
任凭外界寒潮如何肆虐,金銮殿上却是一片祥和温暖的景象,站立于朝堂左右两侧的官员,互相亲切友好地问候对方,怕对方听不清,有的还特意调大了音量,有的则是调整着自己说话的语调,好让自己的表达更加生动——
“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于岳将军领兵西行,西边那群蛮子有多硬这京中谁人不知?攻此等险要之地,钱粮武器一个不能少!若是韦侍郎固执己见,大可去自己前线瞧瞧!”詹华不自觉大声道。
他口中的韦侍郎,正是户部左侍郎韦广颢,此时正站得端正,不咸不淡地回击道,“詹将军可是折煞老臣了,这术业有专攻,不能说谁提出问题,谁就得亲自出马,未免太无理取闹了些。”
“无理取闹?分明是韦大人血口喷人在先!莫说拨下来的钱款在账上来龙去脉都记得清清楚楚,屯军不惜克扣自己的吃穿用度也要保证武器兵刃充足供应,哪里还有他们吃空饷的地方!”詹华原是在边境管运钱粮的参将,军中条件如何,他最有发言权。
“詹将军言重了,吃空饷如此大的罪名,老臣可未曾提过。”韦广颢继续阴阳怪气,他之前只是说了军中拨款数额多少,缺粮缺兵器的事实,顺带提了一嘴战事多年仍无进展,确实没说过西行军吃空饷。
“你这分明是……!”詹华气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坐在正殿上方龙椅上的皇帝,揉了揉眉心,金銮殿陡然安静了一些,然后迅速陷入沉寂,皇帝抬眼,首先看向武官,大都面红耳赤,恨不得一脚踹死对面的文官,文官倒是平静很多,只有一小部分人神色紧张,眉头紧锁不松。
身为朝中文职官员,都忧虑到面上来了,八成是……有话要说,等着他点名。
皇帝抬了抬下巴,朝着其中表情最为精彩的工部尚书道,“郭松,听他们吵了半天,你以为如何?”
郭松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忧虑道,“边关平稳方能立国安家,钱粮必是不能少的,只是去年雨季荆江洪灾,冲垮了不少堤坝,江淮一带也是水患连连,眼下又一个雨季将至,若是后方受灾害拖累,粮草供应不足,微臣恐前线也难保安稳。”
他说完,詹华在心头恨恨道,这郭松不如改名叫郭莲好了,去年冲垮的堤坝,其他的他不懂,但他可知道有一半都是没建好的,是前朝留下的工程,就这一半还被对面哭穷哭得震天响,仿佛堤坝修不好都是因为他们军队拿钱太多一样!
“詹华,你说呢?”
皇帝没直接给郭松回应,让他心头一跳,余光瞥向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青年。
郭松倒不是担心皇帝对他有什么看法,他是真担心钱不到位,眼下已经三月接近中旬,如果钱粮到位,也堪堪只能在六月前修容几个主要河道堤坝,可洪涝就高发于五六月间,再拖下去,就是拿百姓的命做赌注了。
“回陛下,”文官言辞间的推诿让詹华愤怒至极,他只能尽量压制着怒火,道,“韦大人之前说我军有坐吃空饷之嫌,可工部修堤已经是数十年的工程,本就该平稳进行,却仍屡屡遭遇洪灾,与其怀疑军中钱粮去向,不如问问郭大人这堤坝是怎么垮的!”
郭松一听,赶紧向皇帝自证清白,“堤坝垮塌自然是天有不测风云,天灾人祸岂能混为一谈啊!詹将军只知百年难遇的洪水冲垮了堤坝此等凶讯,不知这些年大坝多少次救民于水火!”
他语调拖长了一些,说得差点潸然泪下。
“胡搅蛮缠!简直是胡搅蛮缠!”詹华觉得跟这群人扯不清了,他一个习武的,在战场上都没这么难受过,跟这群人多说几句话病都得给他气出来!
“请陛下明鉴!若是查出五军营西行军贪了军饷一个子,臣自行请罪!”
“吃空饷不是小事,詹将军可千万别引咎自责……”韦广颢连忙劝道。
韦广颢一开口詹华血压就要升高,他身后的武官更是没忍住,怒道,“你拿出证据!”
“陛下,老臣只是……”
“行了!”皇帝不耐烦皱起眉,斥责道,“这朝堂是留给你们吵架的吗!”
站在郭松前方不远处的青年,原本略低着头,正想着别的事,听到皇帝发怒,思绪回拢了些,思考了之前文武两边吵架的内容,然后挑了挑眉。
不会吧,这就生气了。
皇帝看着陷入死寂的朝堂,又看向站在第一排的皇子们,开口道,“你们几个今日可是一言未发,朕就问问你们,朕为何而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