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行刑那日,周采采起了个大早,洗了把脸后,看着铜镜中自己,梳头的手上下重复着一个动作,一遍又一遍,似乎怎么也梳理不整齐似的。
她心里没有什么难过的意思,只是有些恍然,一直到接近午时,她告了假,快要走到刑场,这股魂还是没找回来。
大约是午时三刻,她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阵轰动,紧接着,那些声音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吵。
“你也来了。”
她听见耳边传来廖茹的声音,转过头看向她,笑道,“毕竟也一起做了这么久的事,活生生的人儿,我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
莫青虽然来得时日不多,但与她关系最好,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她来看一看,尽一尽做人的本分罢了。
今日是个艳阳天,廖茹被太阳的光线晃得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除了平静,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
“廖姐姐,你做这行多久了?”周采采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缓缓走上刑场的一个白色的瘦小身影,问道。
“说不上来,这是从小就要学的功夫。”廖茹也看了过去,“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这件事。”
“活着的意义……”
周采采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字,蓦然失笑道,“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活着就好了。”
她不在意这条命,可有太多人在意这条命,为了性命而奔波,身不由己。
斩首台上,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的瘦弱女子,在刽子手不耐烦的一声大吼中,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她低着头,任凭一头乱发从脸颊边垂落,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
她是个扫地丫头,只是个扫地丫头,但是她一样有羞耻心,一样担心一抬头,所有人都会厌弃鄙视地看着她。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下辈子能做个不用当细作的扫地丫头。
笼中鸟,连自由都不敢奢求。
官员在最上头将莫青的罪名一一列举,每念一条,下面的声音便此起彼伏地响起,莫青看着眼前的一方土地,表情已经有些麻木。
终于,等她那些罪名被念完,刽子手抬起手的过程中,莫青似有所感,抬起头,与人群中正注视着她的周采采对视上。
她张开嘴,朝周采采无声地默念了什么。
后者勾起嘴角,露出那个曾经让她最为感激的甜美笑容。
随着刀刃高高落下,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像是约定好似的,喧闹的刑场突然安静了一刻。
而人群寂静之时,之前掩藏在人声中的二胡声音尤为清晰地从远处而来,乐声凄凉惨淡,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你不认识她。”
一旁的巷子里,竺音站在宣菁身侧,看着刑场的方向,开口道。
“知不知道又如何?”宣菁耸了下肩,一点没妨碍手上动作。
“死的到底只是个做不了主的可怜人,例行送送。”
莫青只是千万个奴仆的缩影,这些人的性命在掌握大部分金银财宝的小部分贵族眼里,不过就像是路上的一粒石子,心情好了踢着玩玩,心情不好了一脚踢飞。
竺音嗅着空气中传来的血腥气味,她突然有些厌恶起这个人间了。
张承说得对,她是神仙,怎么能够接受凡人的世界?
至少在天界,再弱小的神仙,也不会成为另一个神仙的奴仆,更不会随意被推上断头台,天规面前神仙一视同仁。
“宣姑娘,”竺音看着宣菁的发髻,“你可否告诉我,谢予言是怎样的人?”
宣菁有些讶异,“我与王爷接触得并不算多,你问我,不如去问问小芝小芙。”
“她们还小。”竺音说道,“你已经成亲了。”
她这么一说,宣菁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更加诧异了。
联想到之前酒楼的事,宣菁看竺音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王爷……虽然没见他怎么表现过骑射,不过身体应该不错的。”宣菁尽量斟酌语句,不让自己说得太过露骨。
竺音:“?”
身体好关她什么事,她是想问谢予言思想如何,是否也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竺音听见张承在旁边暗搓搓地笑,意识到宣菁的意思肯定不太对劲,于是抿了抿唇。
算了,谢予言要是实在不合她意,她就亲自动手帮他洗洗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