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蓝一碧的身影挽着广袖朝檐下去。
祭歌接下侍女手中的燕窝,带走了随娘子而来的药娘。
“是我多虑了…想你这头一回生产,请了先前为我按跷的药娘来。”许兰仙的广袖朝那远去的药娘指道,她也思虑到了王家短不了什么,就拣了上好的燕窝和几样珍补的药材来瞧她。
“旁人都是来看九鹿的,只兰仙是为着我来的,带的甚么礼能比得上这份心意重?”王雪楹此言不假…除却她母亲,便只有表姐和绮月记挂着她的身体,来贺喜的亲朋里十成十是来瞧囡囡的。
“你坐蓐那段日子我也不好打扰,对了,”许兰仙朝侍女招手,侍女呈上两只画匣,她扳起配扣取出画,侍女握着两头的画轴,由她将画缓缓放下,“快来瞧瞧。”
“怎么又将这游山纨扇图带来了,我赠了你,你莫不是又要做礼还与我?”王雪楹上前抚上那画,蓦地蹙眉轻轻嗅了嗅,还不确定似的拿手轻扇着探头细细闻了两下,才道:“新的?”
“云若山人何时拿这次等的墨作过画。”
她说话间就见许兰仙含笑展开另一幅游山纨扇图,“这是真的…那一幅是郎君打友人那儿得的,画技算是仿画里一等一的了。”
闻言王雪楹挑眉,朝着赝品的下摆探去,果然在角落见着一个私印,细细辨别之下是“青山”二字不错。
“是谢青山,兰仙可识得此人?”
“对,郎君是说叫谢青山,怎么他与雪楹相熟?”
“也算不得相熟,一面之缘罢。此人却是有几分才华,如今靠着作画为生。”
“原是如此…诶…”许兰仙瞥见王雪楹发间耳后那抹碧翠,又瞧瞧游山纨扇图上娘子的耳珰,希奇探手唤道,“雪楹来瞧瞧,”许兰仙指着画道,“这女娘的耳珰是不是与雪楹的这对颇为相似?”
王雪楹别过鬓边的发,摸摸耳珰,讶然轻笑,“果真的!”
“阿楹这耳珰是打哪个坊里买的?我倒也想买一对了。”
“这…”王雪楹用指弯敲点着额头,回身瞧着祭歌思索,祭歌上前福身道:“奴记得,是我家娘子初次拜访许娘子时,打清风巷边上买的。”
王雪楹闻言也记起来了,颔首接道,“是了,是在一个素衣女娘那儿买的,那女娘还带着两个孩子,我心下怜惜,买了女娘的帕子…女娘又把这对耳珰一两金给了我。”
“唔…若我没记错,那女娘似乎也是打云州来的。”
许兰仙蹙眉思忖,片刻忽然抬眼问道,“那女娘莫非是云若山人的家眷?……可云若山人一画千金,怎么会让家眷沦落至此…”
王雪楹沉默片刻,“可云若山人已多时不曾有画作传出了不是?”
“我那日问了个婆婆,婆婆说女娘的夫君会试舞弊被打入天牢了……或许……”或许云若山人已成为阶下囚。
许兰仙静默不语,王雪楹忙对祭歌道,“去把我收藏的山人画作都取出来,”她起身拉住许兰仙的手臂,“我们多看几幅画,兴许会有别的头绪。”
山水画多有提诗文,这些或许便是她们的线索,二人就一幅一幅一句一句品味着。
“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
“……”
“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王雪楹呢喃。
观画的两人皆是一顿,蓦地抬头相视一笑,齐声道:“谢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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髹漆的车马停在府门前,娘子探手扶住侍女的腕,掀起珠帘提着水色的衣摆下了马车。
“郎君可下朝了?”
“回娘子,还未下朝呢。”
“郑氏…?”许兰仙顿足问道。
“……姨娘今日未曾去太和门接郎君……”侍女声音渐弱,头又垂下几分,才道:“…早先用过膳,姨娘身子不爽利,请了大夫来…说是…说是遇喜了。”
遇喜了?许兰仙怔了片刻,捏捏手中的兰花帕子了然撇唇轻笑:“省得了,她若要什么一应满足了就是……再去回春堂请个坐堂的大夫来给她调理着,没得再像从前那样遭罪了。”想这一月里头有二旬她那郎君都在郑清诗房里,遇喜也是情理之中。
侍女应声,随着许兰仙朝府里行去,一行人未曾注意那清风巷里的动静。
下朝的郎君自巷间行过,在一块铺着麻布的岔口驻足。
清风巷的老弱妇孺,郑韶舟业已识得七八成,却是对这就着石街铺了个麻布便开张贩绣品的年轻女娘分外眼生。
几日下朝来郑韶舟注意到女娘的生意惨淡,今日还是在此驻足了。
细瞧过绣品,心道也不怪惨淡。
实在是女娘绣艺平平,在南雀城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的手艺哪里够看的。
“姑娘是新来雀京的罢?见姑娘衣着也不似寻常人家,何故在此?”他问。
女娘稍显无措,郑韶舟甚至希奇地觉出她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