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问阎兄弟,可否带我走。兄弟大恩,某此生莫敢忘。”陈云芳现在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想说了。因为他觉得这名字也是父母给的。既然他们想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不如连名字也拿了去。
至于性命,他已死了一次,至今也是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又让胞兄顶替了自己的功名,什么恩情,都了了。
陈族长听了,脸上又黑了几分,谁都不敢靠近他。
陈族长只觉得自己心瞎,眼也瞎。竟然没有发现这一大冤情。
“族长伯伯,云芳对不住您了。这一生,怕是不能给我们陈家考个举人功名回来了。我小时候承诺给您买云花糖的事,怕是也要食言了。”
还记得六岁那年,陈家父母带着胞兄去了外婆家过节,只留了他在家放牛、看家。大过节的,陈母还把家中的粮食锁起来,饿了一天的他躲在柴房里哭,被赶集回来的陈族长发现了,得知他的情况,叫他去家里吃了饭,还送了他一把云花糖。
云花糖,顾名思义,便是如同晚霞云一样的脆糖片。一两银子一包。当时他兜着糖片哭着回家去。临别时,还跟族长说,等他长大了挣钱了,就给族长买一包云花糖回来。
如今……
陈族长心里又酸又痛,眼前这人真是陈云芳,他自小就喜爱的侄子。
因为云花糖片的事,只有他与陈云芳知道。
“云芳啊~你好好养好身体,以后也能挣大钱!我不管。你欠了一包云花糖片,就得给买回来!”这么好的孩子,他希望还能站起来。
陈云芳红着眼圈点头。心里的感动,却重如大石。
他知道族长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是希望他能振作起来,好好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其实他刚才的话,又何尝不是故意说的呢?他要让族长想起他小时候的凄惨,更加的怜惜他,甚至是迁怒他的父母耽误了他这个读书的好苗子。啧,当了废人那么久,他好像也变坏了。
最后,陈云芳被阎寻带来的人抬着出了门。
陈家父母想要拦着,却被陈云芳一句话堵回来:“你们不拦着我,他还能继续当个教书先生。若是拦着我,拼着一口气,我也要求县令作主。”往常这个想法是异想天开,今日有同窗相帮,却不是做梦了。
陈家父母顿住脚,不敢再拦,却也是坐在地上大声地哭喊着,子孙不孝。
陈云芳冷漠地笑了几声,便不再听。
只不过,等他们才走到院子外,顶替了陈云芳的胞兄陈云山就回来了。
看着热闹的院子,被抬着的陈云芳,还有阎寻与卢昇,他知道,一切都暴露了。
邻里们打量的目光,宛若刀子,刀刀割在他的脸上。
他嘴里张合几下,到底是哑了声音一般,静静地看着阎寻他们走近,然后离开。
陈云芳早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像是害怕看到脏东西一样,轻轻地闭上眼。
如此奇特的情形,村里的人像是看到大戏的精彩部分,不敢发出定点儿的声响。待到阎寻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大家才如同忽然活了过来,声声讨论着陈云芳兄弟俩。
“心真毒啊,为了过好日子,就要害自己的胞弟……”
“若真功成名就,为何不自己努力,偏生去夺他人的,还是亲兄弟的?”
“又懒又蠢又毒呗……”
“……”
陈云山铁青着脸,穿过了人群,进了院子,而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其实,他更像吼一声“滚”的。可是他不敢,他就怕吼完了,就将邻里都得罪了,以后他们不会把孩子送到他那里读书……他不想失去当私塾先生的活计。为了生计,为了不回来耕地,他忍忍就好,忍到知道这些人都老去了,就没人知道了……
可他到底是太天真。虽然陈云芳不报复他,阎寻他们也没想对他怎么样,但是私塾创立人龙先生,却是在第二天派人送了信来,说是他私德破败,学识不精,不堪为人师表,将他辞退。
陈云山当场就晕了过去……
这些,阎寻与陈云芳他们都是清楚的。只是大家都没有多做评论。
做什么因,吃什么果。都是个人所为,别人如何能阻挠半点?
此时的陈云芳已经跟着阎寻回了村子。
村子里的人早早等候在村口,看着阎寻都激动不已,然后看到马车里的陈云芳,都被吓了一跳,“寻儿,我们的举人老爷,捡了个人回来?”
“是男是女?”
村口吵吵闹闹的,几个小孩子笑着跑到前面,跟家里的姐姐婶娘们学嘴,“寻儿哥哥捡了个人回来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有个哥哥说,肯定是姑娘,只有姑娘才会被人抛弃的,男娃谁家舍得?”
凑巧的徐芝刚好跑来,听了小孩子们的话,小脸都白了几分。她的寻哥那么优秀,也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呢!
这么想着,徐芝便如风一般跑去村口。
村里的妇女们看了,都笑了,有人大喊:“小荷啊,再跑快点,慢了可能就要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