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察觉到两人的视线,一个火热的,一个冰冷的,从同一个方向传来。他咽下嘴里的最后一根面条,喝了口微凉的面汤,将一次性的筷子放回打包袋里,收拾妥当,他说:“你们看我有一会儿了。”
阮煜起身,拿起放在床头柜的登记单,快速地扫描了一遍,一边拿出手机看时间,细碎的话在他口里转了一圈,“唔,还有半个小时才能下楼去拿啊。”他望向原从筝,他的声音算不得轻微,室内的额外两人足以听清,阮煜只是不确定,原从筝会不会留下来。他暗暗地不希望原从筝留下,当他知晓崔辞和原从筝要离婚时,内心竟产生细微却坚定的希望,这点希望支撑着他,他不禁绷紧了身体,目光又重回崔辞的身上,崔辞那块包扎的方方正正的白色纱布落入他的瞳孔中,除了心疼,还有希望的范围渐渐扩大,阮煜微微勾起了嘴角,手指捏紧了纸的边缘。
崔辞不知道阮煜在想什么,他把打包袋放进了垃圾桶里,想着过会儿去扔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垃圾桶里。他坐起来,将外套脱了下来放在被子上,靠在床上,阮煜拿起了枕头,他微微抬起了上半身,阮煜将枕头塞在他的头后。
“谢谢。”崔辞说着,这个角度,他能够完全地看到原从筝。
阮煜回了句“不用谢。”他搬了张椅子,没有再坐回那张小沙发,从买回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浑圆通红的苹果和一把水果刀,靠在窗前,削起苹果的皮。
原从筝面无表情,也没有玩手机,直勾勾地与崔辞对视,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崔辞闷闷地不自在,他垂下眼睛,看着小餐桌。餐桌是白色的,桌面上有些食物的调味料沾染的痕迹,擦不下去。崔辞用拇指摩擦着小块痕迹,使了劲,却怎么也抹不掉。大片的白色里落入一块突兀的褐色,这不是崔辞刚才吃面留下的,不知哪个在此居住过的病人留下的痕迹,久经岁月,渐渐蛮横地渗入桌子的表面。
崔辞原可以忽略的,他从不是一个洁癖的人。可现下,他想抹去那一块褐色。大拇指摩擦得生出刺痛,崔辞停下,大拇指磨得充血,他抬起拇指失神地看,拇指里的纹路一圈一圈的,他倏地叹气,失望地放下了拇指,抬眼就是原从筝近在咫尺的脸,原从筝走到他面前。
原从筝的声音没有起伏,平静地说:“崔辞,我同意和你离婚,但是,你要和我瞒着我爸妈。你的那些行李,我明天有时间可以给你送来,以后我就不会再来医院了,等你出院后和我联系,我们俩约定一个时间离婚。”
崔辞的手指轻轻地划过褐色,注意力集中在一抹颜色上,声音温和,一如往常地应答:“好啊,麻烦你了,原老师。”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崔辞恍惚得以为原从筝不过是和他商量着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原从筝一怔,两人没有先前的剑拔弩张,温和得仿佛之前的争吵是幻觉。他的眼睛暗沉,说出祝福的话,并不真心,反而冠冕堂皇,“不麻烦,崔辞。希望你的腺体能早日恢复,能找到你心爱的omega。”
崔辞维持着客套,“谢谢你的祝福。”只不过着短短的回谢原从筝没听完,他就不耐地走出去了。原从筝只听见一个字“谢”,后面的话被他的沉闷的关门声夹断了,消逝在温暖的空气里。崔辞看着那扇被关紧的门,轻不可闻地说了句:“原老师。”
阮煜的苹果也削完了。他走到前方的水池下洗了下刚削完的苹果,将苹果切成四瓣。没有碟子放,阮煜拿纸巾擦了擦小桌子,将四瓣淡黄色的苹果果肉放在了上面,“吃吧,变黄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阮煜。”崔辞拿起面前的小瓣苹果,递到嘴边,清甜的果香在嘴里蔓延开,他很快地嚼咽了下去,又拿起了一瓣。吃完了二分之一他就不吃了,示意阮煜,“你也吃。”
阮煜拿起另外两瓣,吃进去一瓣,一瓣放在手心里,两瓣都吃完后,说道:“真甜。辞哥,我再削一个给你吃吧。”
崔辞说:“不用了,苹果凉,吃多了胃里不好受,我们两人分食一个就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