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步伐一顿，颇为惊奇地看向安雅：“安雅，你是觉得，你是1型，我就一定不会把你送去镜渊么？”

“镜渊”二字宛如跗骨之咒，安雅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他用眼角余光瞥向躺在维生舱前奄奄一息的安怜，面无表情：“选择‘镜渊’名额是您的自由，我会无条件听从您的安排。”

“那你可真是太‘听话’了。”霍克眯起眼，冷淡地笑了：“实话说，本来是轮不到你的。虽然你们都是垃圾，但比起安怜那个废物你还算有用。但现在安怜既然不巧报废了，把你送过去也不错……如果是你，没准还能完整地回来？”

他用充满恶意的目光打量着安雅，灰色的眼珠里有显而易见的兴奋：“一入镜渊，是人非人。你猜得到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么？”

安雅侧头看着他，忽然莞尔一笑。

“说得好像我们本来是‘人’似的——我的下场就不劳您费心了。”他柔声说，眼角眉梢都含了笑意，颜色如春花，“离撤退时间还有一分钟，看来，您是自己上来调试飞船以争取时间，实验体还在实验室里，对吧？”

“您不能按时将他带到撤离点，因为您需要借助实验室的装置对他动一些手脚——您最终还是忍不住违背了上级的命令，对实验体动手了，对么？”

安雅的声音低低柔柔，煞是动听，霍克却听得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人亲自拆了放实验室里做成标本……不行，安雅这种垃圾什么时候做成标本都无所谓，他的实验体才是最重要的，不能有任何闪失。

霍克深吸一口气，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向飞船走去，一面冷笑：“你有本事可以去找上级举报我——如果你还有命在，A14，祝你好运。”

他登上飞船，长吁一口气。

撤离在即，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他险些被安雅扰乱了步调。安雅猜得没错，实验体现在无法离开实验室，但转换在即，撤离的时间过于仓促，为免届时有意外，他只能先上来调试飞船以确保万无一失——尤其，实验体现在的身体状况有些特殊，他需要为维生舱设置一些特殊的参数——

片刻后，霍克勃然大怒：“安雅！”

几乎是同时，一条语音提示响彻整个停泊口：“已到达预计撤离时间，请马上撤离。请马上撤离！离转化完成还有十分钟……”

霍克一巴掌摁灭提示，一面往另一艘飞船跑一面咬牙切齿地操控自己的终端——不管安雅是怎么拿到那艘飞船控制权的，但他可以使用管理权限紧急冻结这艘飞船。

他将将够到另一艘飞船的门，正欲拉开，飞船忽然轰鸣一声，拔地而起，带起的气浪生生将霍克整个人掀翻。霍克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来不及咒骂，立刻去查看自己的终端。

“冻结飞船失败，身份验证异常，权限认证异常，请重新尝试……”

霍克冷冷抬头看向空中振翅而去的飞船，脸色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这时，他的终端响了，是安雅的通讯。

“霍克教授，我先走一步。希望您能尽快带着实验体撤离，祝您好运。”安雅的声音慵懒轻快，面上笑容柔和明媚，仿佛在赴一个甜美的约会。

霍克面无表情，猛地一拳向终端上安雅的投影砸过去，拳头从虚拟投影中穿了过去，安雅的微笑分毫无损。

霍克气得笑了，眼里杀意森然：“你很好……你最好活着，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飞船船舱里，安雅干脆利落地切断通讯，并没有听见霍克最后的豪言壮语。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听见，也改变不了什么。

安雅设置好飞行目的地，而后起身，将安怜抱起，安置在了维生舱内。

隔着维生舱的玻璃罩，安怜的睡颜显得极其安详，所有的痛苦与愤怒都被温柔抚平，他闭着眼，仿佛在做一个美梦。

安雅发了一会儿呆，他想起来小的时候，两人总是会被安排去参加各种实验。安雅乖巧聪明，总能得到一些优待，身为哥哥的安怜却是个桀骜不驯冥顽不灵的刺头，于是总是被额外“加餐”。

那个时候，他似乎经常趴在床边，等待沉睡的哥哥苏醒。

奇怪的是，即使情况再糟糕，他也从未担心过哥哥会一睡不醒——年幼的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笃定，哥哥是最强韧的，无论怎样的实验都不可能打垮他。

就算遍体鳞伤，安怜也一定会从那张床上醒来，然后满不在乎地笑笑，摸摸他的头：“都说了他们奈何不了我的，没事啦。”

在年幼的安雅眼中，安怜就像一团火焰一样，永远在燃烧，永远不会熄灭。

转眼到现在。

那团他以为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终究还是熄灭了，这次反而是他不甘心，要将这团火延续下去，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希望你能做个好梦，哥哥。

安雅目光沉沉，看向飞船的航图，他非常清楚，即使暂时脱困，等这一艘飞船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真正的代价才会显现出来。

可能会死，更大的可能是生不如死。

这时，他的终端响了，他低头查看，是一条文字信息，发信人一栏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符号。

——那是一把通体火红的刀，火红的刀身沐浴在蓝色的火焰中，像被冰封的火焰。

安雅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苍白，微微战栗，他看过那行文字。

“来见我。”

简短的三个字，却是死神的邀请函。

安雅苦笑，死神的问候来得如此之快，让人不由幻想，这死亡之旅永不终结该有多好。

他们已脱困，可他们永在牢中。

…………

飞船停泊口。

霍克脸色阴沉地离开飞船。虽然被安雅摆了一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必须尽快带着实验体转移。

“警告，实验室附近出现侵入者！”

终端忽然响起得提示令霍克眉头大皱，不过，为了保证实验体的安全，他可是开启了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戒，就算有入侵者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事关紧急，他再也顾不得眼前这乱七八糟的残局，快步下楼向实验室的方向跑去。

快了，无论如何，只要能完成先行实验并把实验体成功带走，他就不虚此行！

…………

两分钟前，疗养院25楼。

洛颜头昏眼花，气喘吁吁，艰难地在走廊上慢慢走着，只觉胸膛炸裂一般的痛，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昏昏沉沉，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按照之前的计划，她同卡修分开之后，利用飞行绳一路向上爬，为的是寻找顶楼的飞船口——她是对疗养院这栋楼最了解的人，探查飞船口不仅能探查异星人的动向，而且，飞船口附近有一个工具仓，里面有一些他们能用的设备……然后，按照预定计划，取得设备后她会去和尤金汇合。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热？